1943年秋天,几棵瘦骨嶙峋的槐树在村头的风中傲立。红色根据地不断扩大,独力团悄悄驻防孙庄。兵荒马乱,孙庄常年干旱,驻地群众吃水用水问题是个老大难。团部领导讨论后,在孙庄新打了一口深井,并规定营级以上干部每天要为群众担三担水。
章怀是副团长,他被分配帮助杜大爷家担水。一次,章怀因为生病,他“欠下”杜大爷家两天担水任务。
待病情稍微好转,章怀为杜大爷家多担了三担水,还要再去补担余下的三担水浇灌菜园,杜大爷怕他累着,就劝导说,“咱的老寒腿又犯毛病,估计快要下雨,浇菜园的水,就不要再担了。”“好嘞,大爷,听您的,那我就先欠上三担水。”杜大爷听了章怀的话笑了。“章同志,你们这是伸出手帮咱哩,哪还有欠不欠的!”“嘿,不管怎么说,部队定下的规矩,我就是欠您家三担水嘛。”杜大爷听了章怀的话,心头热乎乎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
第二天傍晚,章怀抽空正要再去帮杜大爷家担水,忽然接到团部紧急通知,安排他外出参与对敌谈判。
几天后,完成谈判任务归来,章怀想起所欠三担水的事,径直往杜大爷家,取出水桶和扁担出门。水井在村东头,章怀从井里取满两桶水,口中哼着歌曲挑水返回,半路突遇一架敌机飞过来在头顶盘旋。敌机像一只大苍蝇,不停地嗡嗡乱叫,然后胡乱丢下几枚炸弹,气浪将章怀掀翻在地。敌机肆虐飞来又肆虐飞走,章怀从地上爬起身,对着天空怒目圆睁。胳膊和腿都在流血,但他顾不得自己受伤,赶快低头去找水桶,发现两只木桶已经被炸得粉碎。
水桶是杜大爷家的传家宝,居家过日子少了水桶可不行。章怀是个多面手,木工活也会干。他找出锯子斧头,帮杜大爷家做新水桶。两只水桶做好,杜大爷十分高兴,口口声声夸奖章怀的手艺。章怀看到杜大爷高兴自己也高兴,他哼着歌曲挑着一双空桶去村头担水。当天的三担水担完,章怀又提出再去补担先前“欠下”的三担水浇灌菜园,杜大爷看着章怀手臂上包扎伤口的绷带,十分心疼,他想起上次劝导章怀奏效,就笑着再次劝导说,“咱的老寒腿这几天不断犯毛病,上次雨没落地,这次估计真要下雨,浇菜园的水,就不要再担了。”章怀明白杜大爷的心思,正要安慰他自己只是伤了点皮毛一点不影响担水,这时,团部方向响起了集结号声。“大爷,这三担水,替我继续挂账!”章怀急忙丢下空桶,仍不忘冲着杜大爷伸出三个指头。
“这个章同志,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独立团离开孙庄,杜大爷经常念叨。“老头子,你这是什么话?还真以为人家欠你三担水!”老伴埋怨杜大爷。“你应该懂嘛,咱是念想他们人哩。”不曾想,独立团撤出孙庄,由于执行新的作战任务,部队再也没有回来过,章怀也就成为杜大爷一家永恒的怀念。
1955年春季,槐花飘香。一天,杜大娘佝偻着腰正在门前喂鸡,农业生产合作社支书小马陪着几位上级来人走过来。“大娘,您看是谁来了!”杜大娘盯着走在前面的一个人端详,忽然开心地笑了。“章同志!”章怀擦擦眼睛,也认出了杜大娘。“大娘,章副部长这次从北京到咱们地区检查工作,他听说杜大爷过世很难过,特意打弯过来看望您。”杜大娘听随行的地区领导介绍章怀已经当副部长,既惊喜又担心自己不知说什么是好。
寒暄了一会儿,临走前,章怀请随行人员先行离去,他还有私话要与杜大娘单独交流。
“大娘,我这次来孙庄,一是看望您和乡亲们,再则是前来‘还账’。”章怀掀开杜大娘家的水缸,动情地提起从前往事。
解放后,孙庄为了解决饮水和灌溉,新打了两口井,彻底解决了村里的用水难问题,但村民始终喜欢到当年独立团打下的那口井取水。独立团撤离孙庄,反动派疯狂破坏,曾将深井用土填埋上,但不久就被群众冒着危险重新挖掘开。
杜大娘劝解无效,她留着眼泪看着章怀执意补担三担水。
多年以后。在一次学党史谈体会座谈会上,一位年轻的水利局长发言,他娓娓讲述“三担水”的故事,大家听后深受感染,有人感慨说,岁月无情,多少尘封的往事被淹没!“但有些事,我们永远不会忘记,”年轻的发言人哽咽着告诉大家,“其实,当年的杜大爷杜大娘,就是我的爷爷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