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是小浪底水库淹没区,如今,那里除了几块原来的高地现在是孤岛或半岛外,其他的地方都成了泽国。故乡的山水草木,难以忘怀。今天,就说说老家的柿子树吧!
柿子树,在我的老家是再平常不过的树了。说它平常,是因为这里的房前屋后、荒草野坡、沟沿塄头、河边渠旁,路左道右,随处都可以看到它那貌不惊人的身影。
在我们那山清水秀的村庄里,树木葱郁,枝繁叶茂。在整个林木大家族里,柿树没有柳树那枝条纷披、婀娜多姿、妩媚招展的曼腰;也没有杨树那耸入云霄、高大挺拔、风流倜傥的躯干;更没有梧桐那肌肤细腻、青枝绿叶、招凤引凰的魅力;柿子树满身皲裂、粗壮低矮的树干和纷繁凌乱的枝杈默默地为柿子的生长和成熟输送着水分和养料,不张扬,不显摆,低调平凡,把自己的花、枝、叶、果以及树干都奉献给了乡亲们。
春暖花开。苹果树花璀璨绚丽,梨树花洁白如雪,桃树花艳丽似霞,而小而黄的柿子树花像一个个小按扣,是鲜花王国中的“丑小鸭”,显得有些猥琐低俗。但是,正是这极不显眼的小黄花经过大自然风雨的洗礼,到了秋末,结出满树黄橙橙、红艳艳的柿子。柿子花没有华丽的外表,小到微不足道,但使我们终生难忘。小时候,正赶上三年自然灾害,我们㧟着篮子到柿子树下拾落地的柿子花,晒干后磨成面,和玉米面或其他杂粮搅拌后用来烙饼,虽难以下咽,但总还可以充饥。这是那些美丽妖娆的桃花、梨花所不能及的。柿子树是我们的救命树。
盛夏炎炎。周日或假期,大人要我们割草、放牛、放羊。河渠边、山坡上都是我们常去的地方。我们这些男孩子总是淘气,这时候,几个人就攀上柿子树做“摸树猴” 的游戏。做这个游戏,首先要选出“猴王”。大家一齐喊“一二三”,同时伸出手掌的正面或反面,那个和大家手掌正面或反面唯一不同的人就是“猴王”,多数时候,需要伸几次手才能确定。然后,用手绢或衣服蒙上“猴王”的眼睛,大家立即做“鸟兽散”,纷纷攀上自己认为安全的树枝上“躲”起来。“猴王”摸索着攀上树,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慢慢向前移动,手紧紧抓牢树枝,脚踏着树枝,试探着踩实没有,估摸着能不能承受住自己的身体重量。“躲”在这枝树枝上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也不动,眼看就要被“猴王”摸住了,就要设法冒险逃到别的树枝上;如果无法逃走,那就只能束手就擒了。也有极调皮的男孩儿,选择枝杈比较稠密且能够相互攀越的地方,故意大声喊叫,引诱“猴王”来捉拿自己,当“猴王”循声而来快要摸到自己时,他便像猴子一样,纵身一跃,便飞到另一枝树枝上了。此轮游戏结束,如果谁被“猴王”摸住了,谁就是下一任“猴王”;如果本轮“猴王”谁也没有摸住,那么就只能连任了。这时的柿子树就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快乐树”。
秋果累累。最早充当为人们解渴充饥重任的柿子品种是摘家烘,这种柿子形状扁平,显著的特点是成熟最早,最适宜放软了吃,特别甜;有的在树上就长烘了,顺手摘下来就可以吃。秋天,人们在地里收玉米、割谷子、犁地、耙地,饿了、渴了、累了,伸手从树上摘下来几个,去掉柿蒂,掰开两瓣,放进嘴里,那甜蜜的柿子汁流在嘴里,甜在心里,沁入心脾,既顶饥,又解渴,还能除困解乏,这时的柿子树就是庄稼人的“人参树”。
初冬风骤。满树的柿叶,伴随着西北风在空中飞舞,满地翻卷。人们把这些残枝败叶收拢起来,运到家里,或围在柿缸周围燃烧加热,漤漤柿;或烧火做饭,或烤火取暖,柿子树是山里乡亲们的“温暖树” 。
柿子树和乡亲们结下了不解之缘。
柿子树种类很多,因而柿子的品种就很多,而且每个品种都有各自的特点。
秋末,柿子熟了,秋风吹拂,树枝晃动,远远望去,最早成熟的柿子是摘家烘。这时,在树叶的摇曳中时隐时现地羞答答地露出自己红扑扑的笑脸,你只有到了树下,才能看到满树的红柿子和绿树叶相互映衬,同生共长。到了秋末冬初,各种品种的柿子都相继成熟了,挂在树上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红柿子仿佛形特各异的小灯笼在晃动的枝头上摇来摇去,为斑斓的秋色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浪漫。
最适宜放软了吃的柿子不只有摘家烘,还有火罐、冻冻等。放软吃的只是少数柿子,大多数柿子是用来漤漤柿和晒柿饼。
那时从树上摘下来的柿子是涩的,不能直接吃,需要用三四十度的温水把柿子泡十几个小时,柿子由涩变甜,才可以吃,人们把这个过程叫漤漤柿,变甜可吃的柿子叫漤柿。乡亲们把这些漤柿挑到附近的马屯、横水集镇去卖,贴补家用。
不适宜漤漤柿的柿子例如小柿、花脸等品种就被用来晒柿饼。人们把这些柿子扎在旋车上,用旋刀旋掉柿子皮,然后放在箔上晾晒,通过三捂三晒,等到三九天,北风凛冽,地冻天寒,柿饼才会出醭,这时的柿饼表面像撒上了一层白面粉,拿起来黏糊糊的,吃起来甜丝丝的。不过,多数人家都舍不得自己吃,而是卖给了到村里收购的供销社,少的人家也要卖个几十元,多的人家能卖到一二百元或者更多。山村农民没有其他什么经济来源,过春节的花销全凭卖这些柿子,有些人家还靠它给孩子盖新房,娶媳妇。柿子树是乡亲们的“摇钱树”。
柿子浑身都是宝,旋柿子时旋掉的柿皮这些“边角余料”,经过晒和捂,在三九天,同样会出醭,吃起来也是很甜的。不少的人家在春节的时候,把柿皮和小豆、红豆放在一起泡、捂,然后捣碎了做馒头馅,这样的馒头吃着又甜又软又筋又香,也是春节走亲访友的上好礼品。那些在树上已经烘了或在家放烘的柿子,可用谷糠或者杂粮搅拌在一起,晒干后碾碎做成炒面,可当做主食直接吃,亦可做汤。
柿子树对山里人来说有这么多用处,在栽培和管理方面一定要下大功夫吧?其实不然。柿子树的幼苗需要嫁接,成活后的柿子树靠其本身在大自然的风雨中吸收养分,增强自身的抗病能力,所以生长力特别强,生长期也特别长。民间流传着这样的谚语:要问山里沧桑事,首先问松柏,松柏问古槐,古槐还要问它柿树老大伯。由此可见,柿子树还是“长寿树”。
人们只注意柿子树的果实——柿子吃着美味软甜,还可以卖钱,增加经济收入,但其药用价值却鲜为人知。其实,柿子作为中药早已收入《本草纲目》、《名医别录》等医学书籍之中了。柿子叶子煎服或冲开水当茶饮,有降低血压、增加冠状动脉血流量及镇咳化痰的作用;柿子不仅富含果胶,有良好的润肠通便作用;而且有清热去燥、润肺化痰、止渴生津等功能。这样说来,柿子树还是“医药树”。
世界万物,有生必有死,柿子树虽然长寿,但终有寿终正寝的一天。柿子树的木材质地坚硬,是做高尔夫球杆坚硬杆头的最佳木料。柿子树树干粗大,非常适宜做砧板,这样质地的砧板,结实耐用,切菜剁肉,人们居家过日子须臾也离不开它。
柿子树的一生,嫁接成活后,不需要施肥浇水,打药灭虫;不需要修枝打岔,摘花蔬果;不需要给果实套袋防虫、撑网挡鸟;既没有向人们索取任何东西,也没有增添任何麻烦。不必说盛夏它用自己的绿叶给人们遮阳怯暑,也不必说寒冬它用自己的枝叶燃烧给人们加温取暖,更不必说它每年都把自己红彤彤的果实无私地奉献给了人们;单是它在生命终结之后,还把自己的躯体供人们做砧板,任人们千刀万剁,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崇高精神就令我们万分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