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父亲说，我祖上有一个“憨”老爷，叫什么名字，无法考究，只知道小名叫：“福儿”。

“福儿”这个名字很有来头。据传憨老爷的母亲吃斋念佛，积德行善。有一次到白马寺降香，祈求菩萨给她送个男孩儿。回来后就怀了孕。孩子出生时是在夜里，黑洞洞的屋子里忽然出现一道亮光，从屋顶落下个不到一寸的小金人，正落在母亲怀里，不一会，憨老爷降生了。父母认为小金人和孩子都是菩萨送的，预示着这孩子将来会有福气，所以就给憨老爷起了个小名——“福儿”。

一

憨老爷不是真“憨”，而是“实心眼”，例如，家里有什么好东西，别人只要哄他，说：“福儿，你把xx东西拿出来，我带你玩。”他就会飞快地跑到家里，拿出东西送给别人。

六七岁时，有一次和村上的小孩儿们在一起玩。一个孩子骗他说：

“福儿，清凉寺（在下河图南边邙山半坡上）来了一群小和尚，半夜起来打拳，练武，还会腾云驾雾。我昨天半夜就去看了，真如天神一般，福儿，你敢去吗？”

“敢！”

半夜里。他偷偷起床，趁着月光，一溜小跑，到了清凉寺。谁知寺院大门紧闭，四周静悄悄的。他拼命地敲门，看门的和尚开了门，一看是个小孩子，说：“小孩儿家深更半夜敲门干什么？”

“不是有好多小和尚练武吗？”

“哪有这事？”

“我们村的小孩儿昨天晚上就来看了呀？”

“他们骗你的，你是哪个村子的？我送你回去！”

“我是下河图的，不用送，这么近，我自己回去。”

他们正说着话，一行数人打着灯笼火把一边走一边喊叫：“少爷——少爷——”憨老爷慌忙搭腔，找的人把他背了回去。

原来他半夜偷跑出来，母亲醒来不见了人，非常着急，就派家人四处寻找。回去后被母亲打了一顿，训他说：“别人说啥你都相信，真是实心眼，若让你去跳沟你也去吗？”

二

憨老爷有颗善良心，看到别人哭他会跟着哭，看到有人遇到困难，他会伸手相助；看到讨饭的，他就会把馒头，饭菜送给这些人……

有一次，他走到街上，听到村头柱子叔家传来哭声和吵闹声。他跑到家里一看，婶婶在屋里哭，屋门口站着三个彪形大汉，手里都拿着棍子，其中一个戴礼帽的胖子对着婶婶喊道：

“今天要不还银两，就当着你的面打死你男人！”

憨老爷扭头一看，柱子叔被绑在院子里的椿树上，低着头掉眼泪。他怒从心生，跑上去就要解开绳子。两个大汉立即上前，一人举起棍子要打憨老爷。憨老爷可不害怕，扑上去要夺那人的棍子，大声质问：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绑我柱子叔？”

戴礼帽的胖子慌忙把那人举起的棍子夺了过去，对憨老爷说：

“他赌钱输了，借我了二十两银子，一年了，到现在没还，我们也是没办法了，才这样做。你小孩儿家不要管这闲事。”

胖子看憨老爷虽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可与众不同，穿戴讲究，头上戴着皮帽子，身上穿着貂皮大衣，估计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能得罪。所以对憨老爷说话很礼貌。

“他是我叔叔，能是闲事吗？不就二十两银子吗？你把叔叔放了，我还你银子。”

“当真？”

“我能说假话吗？你等着，我一会就来。”

憨老爷一路小跑，到家告诉母亲，母亲给他取了三十两银子，交代他还账后剩下10两给婶婶。他拿着银子返回后，对胖子说：“你先把叔叔放了，这银子给你。”

他把银子在胖子眼前晃了晃，胖子一看，白花花的银子，喜笑颜开，把柱子的绳子解开放了。憨老爷把二十两给了胖子。胖子接过银子，问憨老爷：

“你父亲是干啥的？”

“诗礼堂启事官。”

三人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乖乖！官家的孩子啊！可惹不起，都吓得撒腿跑了。

憨老爷把十两银子给了婶婶。扭头对柱子说：

“柱子叔，以后别去赌钱了，好好跟婶婶过日子吧。”

“是，是。”柱子连连回答。

婶婶拉住憨老爷手说：

“福儿，多谢你今天救了我们，可我们不能要你的银子，那二十两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你。”婶婶说着硬把银子给憨老爷手里塞。憨老爷把手背到身后，说：“看你们家穷成啥，这银子是我娘让给你们的，就不让还，你拿银子快去买点吃的穿的吧！”

憨老爷说完，跑出去玩了。

“小小年纪和他娘一样善良，真是活菩萨呀！……”婶婶连连念叨。

三

憨老爷家家大业大，是孟津县有名的富户。憨老爷七岁时，家里设有私塾，教室就是在“秦家大院”西院的跨院里。憨老爷的父亲让他和家里其他孩子们一块上学，他坐在教室里，先生讲课，他象听天书一样，什么也听不懂，就和私塾老师说：

“先生，我学不会，干脆给你端茶送水吧！”

老先生看这孩子虽学不进去，却憨厚可爱，就让憨老爷每天擦黑板，扫教室，端茶送水，老先生经常表扬他。

憨老爷长到十五六岁，会参加地里劳动。但那时，他是“公子哥”，家里长工很多，根本不用他干活。可憨老爷闲不住，就是爱跟着长工们一起忙活，憨老爷的父亲训他说：

“以后别跟着“下人”（长工）瞎跑，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别出去给我丢脸！”

“爹，长工也是人，是好人，他们从不欺负我，对我可好了。”父亲也没办法，就由他去。

这天，憨老爷在村头闲逛，忽然看到一个长工往地里挑尿。那个长工个子不高，身单力薄，他的同情心油然而生，跑到长工面前，抓住扁担，说：“你歇歇，让我来担。”长工吓了一跳，说：

“少爷，这不是你干的活，你快走吧，看尿溅到你身上了。”

“溅身上怕什么？”

说着，憨老爷就去抓扁担，长工不给他，他死拉活拽，身上溅了不少屎尿，硬是把扁担抓了过来，挑起就走。别看他是少爷，干起活来确是好把式。他替长工挑了好几担后。还是长工央求他，让他歇歇，他才停下来。

回家后，母亲看他一身屎尿，拿起笤帚要打他，他说：“妈，你不是经常告诉我，要做善事，要帮助别人吗？我今天就是帮助长工挑尿才溅到身上的。”母亲一听，放下了笤帚，说：“妈是信佛之人，你做善事妈高兴，可是不能给自己身上弄脏成这样啊！”

平时，长工们干什么活，他都好跟着干，比如：锄地呀，拔草呀，割麦呀……他都一马当先。

四

憨老爷有神奇之处，例如家里鸡下了蛋，只要他去收鸡蛋，收完后回来再看，里边还会有鸡蛋。但憨老爷不是贪心之人，收一次就不再去收了。

又如厨房做饭的人烙油馍，他经常偷偷拿几张油馍给地里的长工们送，不管送多少，家里的油馍还是原来的样子，一张都不会少，做饭的人从来没有发现过。

这一天，骄阳似火，打麦场上的长工们正在把扬净的麦往布袋里装，装满后扛到仓库里去。他看到后，也不管天气多热，拿了一个斗子（装麦的器具），就往口袋里装麦子，长工怕他热，说：

“少爷，你去歇歇吧，天太热了。”

“你们不怕热，我也不怕热。”

一个长工把他的斗子夺了去，他就拿起布袋，张开布袋口，让长工给里边装麦子。长工们没有办法，就让他干吧！可干了大半晌，往仓库里扛麦布袋的长工们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汗流浃背，可大家看看场里的麦堆，还是那么大，就是不下去。长工们纳闷了，一个长工说：

“咱们干了快一晌，往仓库里扛了几十布袋麦子了，这麦堆咋还是恁大呢？”

“就是呀？”

“是不是咱少爷在这里，麦堆才不下去？”

……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憨老爷只管张口袋，也不管他们说什么。这时一个精明的长工对另一个长工耳语说：

“咱把少爷哄走，看啥样？”

“好”

“少爷，你妈给你烙了油馍，炒了鸡蛋，让你回家吃呢！”

精明的长工对憨老爷说。憨老爷一听，放下口袋，擦着满脸的汗，跑着回家了。憨老爷走后，不大一会，麦堆就小了下去。长工们惊叹说：“憨少爷心地善良，憨人有憨福呀！”

五

一天晚上，憨老爷做了个梦，梦中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笑着告诉他：

“福儿，明天你到刘秀坟去，刘秀坟的大门里有块红色玉石，你去把它拿回来，保你一辈子生活幸福。”

第二天吃过早饭，憨老爷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就想去刘秀坟转一转，他并不相信梦中的话，也不相信有玉石，主要是闲着没事干，到刘秀坟的“鸟鸣柏”树边拍巴掌，想听鸟叫唤。他刚走到刘秀坟的大门外，听到门里有人哭。他急忙跑进去一看，见大门内躺着一个老夫人，老夫人身边跪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正在哭泣。老人面色灰黄，气息奄奄。憨老爷看到这情况，急忙对那姑娘说：

“老人家病这么重，来，我背她去看郎中。”

姑娘抬头一看，是个穿戴一新，长相英俊，但有点憨厚的年轻公子，姑娘很害羞。那时候男女有别，少男少女是不能乱说话的。可到了这关键时刻，少女也顾不了这些，就说：

“好心的公子，我没有钱咋去看病？”

“没关系，郎中认识我，不用你掏钱。”

说着就去背那老人。老人睁开眼，仔细端详了一会憨老爷，断断续续地说：

“我已经不行了，你是个好人，就把我的女儿收留了吧，我‘走’也安心了！”

憨老爷不太懂这话的意思，还要去背老人。老人摇摇头，说：

“你点一下头，就表示同意了。”

憨老爷不由自主地点了一下头。谁知那老妇人两眼一闭，咽了气。姑娘哭得死去活来，憨老爷这时也吓傻了，不知该怎么办。姑娘哭了一阵，对憨老爷说：

“公子，我已举目无亲，母亲看你是个好人，让你收留我，我去你家当“下人”（仆人）吧？只希望你把我的母亲埋葬了，让她入土为安。”

憨老爷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家就在下河图，离这里很近，我回去告诉母亲，母亲很善良，他一定会管这事的。”

憨老爷一路小跑，回家把这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母亲。母亲急忙派家里仆人先到刘秀坟门前的路边搭了灵棚，把老人尸体安放到里边，又派人做棺木，买寿衣，使老人入土为安。

憨老爷母亲亲自到刘秀坟把姑娘接到家中，本来想让这姑娘当丫鬟，可见了姑娘，仔细打量，尽管穿戴破烂，但面容秀丽，杏眼桃腮，长相非常漂亮。 憨老爷母亲问姑娘，说：

“你是哪里人？怎么流落到此地？”

这一问不大要紧，姑娘竟呜呜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姑娘叫荷花，家是开封近郊刘庄的，刘庄村有个恶霸刘三狗，六十多岁了，欺男霸女。有五房妻妾，又看中了荷花，想纳为妾。

有一天，刘三狗把荷花父亲叫了去，说：“我给你十两纹银，让你荷花做我的六房夫人，以后你就是我的老丈人，我叫你老两口享不尽荣华富贵。”说着，叫人把十两纹银送给荷花的父亲。荷花父亲硬不接，说：

“你比我年龄还大，我女儿才16岁，这不合适。”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可知道跟我作对的人是啥下场？”刘三狗蛮横地说。

荷花的父亲听见这话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想起邻村的王老五因不同意把姑娘嫁给他，夜里一群强盗抢走了姑娘，还杀了王老五全家。想到此，勉强同意。刘三狗又拿了契约，让他签字。他签了后，刘三狗说：“明天花轿去抬人。”说着把纹银硬塞给了他。

回家后，荷花父亲对老伴和荷花说了事情的原委，荷花哭的泪人一般，死活不嫁。老伴骂他把女儿给火坑里送，荷花父亲一时想不开，竟上吊自杀了。

荷花和母亲连夜逃了出来，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小道。母女俩风残露宿，忍饥挨饿，一路讨饭，受尽了苦难。母亲快六十岁了，受不了风霜之苦，得了重病。高烧不退，不思饮食，就病倒在了刘秀坟的大门之内。

荷花母亲在恍惚中，看到一位鹤发童颜的白胡子老人，告诉她，说：

“老人家，你的阳寿已尽，今天有一位年轻的善良公子到这儿来，你可把女儿托付给他，一定会享福的，记住。”

荷花母亲清醒过来，却不见了白胡子老头，她想，这是神人指点，所以见到了憨老爷，就把女儿托付给了他。

姑娘说完，又大哭起来。憨老爷母亲劝住了姑娘，说：

“儿子碰见你母女，可能是天意，不要哭，这里就是你的家。我的儿子有点老实，你要不嫌弃，愿意嫁给我儿子，我禀明他父亲，让你们完婚。”

姑娘害羞地点了点头。

她又让丫鬟帮荷花梳洗打扮，换上了新衣，真真地更漂亮了。憨老爷的父亲见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当自己的儿媳，也非常满意。因荷花母亲刚刚过世，到了第二年，憨老爷和美丽的姑娘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后他们生活很幸福。

后来，憨老爷和母亲说了那天晚上做的梦境，母亲说：“你和荷花是神赐良缘，你娶了这么好的一位姑娘，不是得了一块宝玉吗？”

这才是：善有善报，憨有憨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