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镇第一肉店霍老爹,很有一些本事。酒喝几海碗,生蒜吃几头,都算不得事。最拿手是抡大刀剁肉。十余斤的厚背大砍刀,抡得浑圆,弧光一闪,嚓!肉便开了一半。脚踩肉案,拔出刀来,照样抡起,嚓!又是一刀,仍砍在第一刀口上,别说砍出新茬来,连个肉渣都不曾跌落一星。
最绝的是顾客买肉,你喊几斤,他便剁几斤,砸到秤上,只看秤高秤低,很让人喊绝。
一年上级下来检查,不知谁说起了他。那领导刚好睡足了觉,没什么消遣,就让霍老爹表演。老爹一抖精神,脱了蓝布罩衣,滚出嘟嘟一身肥肉人。剁了一只猪,众人喝彩,领导也缓缓击掌。老爹更添精神,用一条油污毛巾蒙住双眼,依旧八字蹲裆站在案前,运气使力,嚓嚓嚓!众人早吼出一片好来。领导上前,拍肩、握手、合了影。
从此,霍老爹声威大震。在街上走,便不象你我;低头小心傍在路侧,唯恐惹了谁。他走路在中心,天热便赤了上半身,搭条油污手巾,射口痰,几丈远。众人见了,都笑着讨好。
老爹提了干,当了肉店主任。自然井井有条,店里挂几面红旗,墙上贴着奖状。男店员严师之下,叫苦不迭,不免暗发邪火,说老爹坏话。老爹自然请他们开路,去中小学当教员而后快!倒是那些女职工,扭着细腰,竖着柳眉,举着大刀,瞄着肉案,嚓地剁去,剁出不少风流来,很惹老爹心疼。老爹看着娇喘吁吁,香汗滴滴,不免忍不住上前示范一番,少不了挪挪腿,扶扶手,搬搬腰,纠正纠正姿势。到年终,虚心的,给先进;听话的,就提干。
上级拨一台剁肉机,老爹节约干革命,不要。后来,机器还是来了,老爹瞧它嚓嚓地切肉,回家就病了。没多久,机器坏了。请人修,刚修上,又坏。那钳工师傅认为总义务帮忙可以割几斤不要号的肉吃,老爹脸一板:一两也不行!于是机器就彻底坏了。众女子颦眉扭腰去挥刀剁肉,老爹就乐了。将满是荼垢的杯子一放,脱个半赤,接过大刀,嘿哧嘿哧剁几口猪。众人群星捧月地围着,夸老爹神武,那年月,肉太紧张,小镇人民都巴结不上老爹。
老爹后来退了。高徒刘兰香接了班。刘兰香剁肉也剁得好,常出去表演,常得奖回来。有不少跟领导的合影照给人们看,人们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