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在四月,所有古老的事物都会抽离出我的身体
展开斑驳河床的酥软的胸膛,怀抱所有的美好
怀抱辛弃疾眼里妩媚的青山,怀抱追随陈与义东去的云彩
怀抱河边佝偻老者的唉声载道
甚至苦难,甚至悲悯
只有在雪山之巅,河流的故乡
废弃的猎人住所旁,折断的木牢,生锈的刀剑
听岁月无声的歌泣
松鼠跳跃的山涧,动物建起了王国
他们各自为政,没有恶意
它们早出晚归,不知道忙些什么,也不知为了什么
古林深处,那些庄严的古老的墓碑,留痕淡去
厥类藓类植物都爬上大佛像
在厚实的胸脯,抱群。在那里,离佛最近,也最远
听着相同的慈悲
把所有人引向尘世,却从未赋予他们抵达宿命的途径
冯雷点评
读《古老的事物》,让我想到了前不久读到的一组以“运河”为题的作品,两者气质相仿、旨趣相似,而且都同样对解读提出了挑战,因为诗人在作品里掩藏了不少东西,犹如诗人跳过了河却撤去桥板,弄不好便会以意逆志。当然,是“掩藏”而不是“隐藏”,好歹还留有几个桥墩,可供人们循着诗人刻意为之的踪迹去感受作者的情怀。
“辛弃疾”、“陈与义”,“斑驳河床”、“佝偻老者”,这些意象似乎隐隐暗示着这是一首向历史纵深处掘进的作品,而作品最核心的部分,我理解为就是苦难意识和悲悯情怀——“甚至苦难,甚至悲悯”。“斑驳河床”展开“酥软的胸膛”,这其中“怀抱”着“美好”、“青山”、“云彩”以及“哀声载道”,“青山”、“云彩”亘古不变,所谓“美好”可能转瞬之间便成为“老者”的哀叹,这正犹如历史的丰富与残酷。所以面对历史,人们才常常觉得渺小与可笑,常常生发出悲悯的情怀,“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从前彼此杀伐征战的人早已不知所踪,而“雪山”、“河流”依然如故,空留下“折断的木牢,生锈的古剑”这些残损不堪的遗迹“听岁月无声的歌泣”。“松鼠”这样不能建立文明的野兽为了生存而奔忙,那人呢?“早出晚归,不知道忙些什么,也不知为了什么”,虽然说的是“它们”,但更像是拿“那些庄严的古老的墓碑”做对比,“大佛像”上爬满了“蕨类植物”,文明已然失落久矣,一辈辈人忙忙碌碌又是为了什么呢,皆为名来皆为利往?这是无法超越的“宿命”还是有待超越的“古老的”局限?这些凝重的思考自然没有答案,惟其如此方才让诗人心生“悲悯”和“慈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