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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崇轩:“印象批评”的窘境与前途——兼谈李健吾的文学批评
    • 作者:段崇轩 更新时间:2020-09-11 10:24:40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988


     丰厚传统与现实处境


     近期以来,多家微信公众号,不断地改换题目,推送着同一篇文章:邓晓芒的《评点当代八大文化名人》,引发了众多读者的热议、点赞以及置疑。八位文人中有五位作家:鲁迅、钱锺书、王朔、莫言、贾平凹。作者在文章中旗帜鲜明,直面他们的优点特别是缺点,尖锐指出:“现在的作家没有要想表达什么东西,就凭一种才气。”倡导一种现代的现实主义,“中国这么一个时代,不搞现实主义,搞什么呢?”我是被“触动”了,他道出了我的部分心声,几位同道也颇多同感。

     这是典型的“印象批评”文章!当下文坛并不缺乏这类篇什,但却没有引起我们的关注、研究。现在出自著名哲学家之手,且观点鲜明,就颇有点振聋发聩的感觉了,也显示出印象批评的神奇力量与魅力。

     印象批评,或称印象派批评、印象主义批评,是中国现代文学三四十年代涌现的一种文学思潮与流派。它是文学批评的一种类型。学术批评、印象批评构成了文学批评的“两翼”,而后者是格外活跃、颇受各层面读者欢迎的。印象主义文学批评兴起于西方20世纪前30年,主要是在英国、法国。它几乎是同步地译介、传播到了中国。中国本有着根深蒂固的品味艺术、鉴赏批评的文学传统,诗歌中的品评、小说中的评点不绝如缕。西方印象批评思潮与中国感悟批评文脉的碰撞、融合,形成了中国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现代批评。“印象批评”在《中国大百科全书》中的“权威”解释是:“亦即感受式批评。这种批评拒绝对作品进行理性的科学的分析,而强调批评家的审美直觉,认为最好的批评只是记录批评家感受美的过程,至多指出这美的印象是如何产生的,是在哪种条件下被感受到的。因此,印象主义批评是一种朦胧的、没有明确论证的‘以诗解诗’式的批评,而且往往写成散文诗的格式,文学批评就成为一种与文学创作没有本质区别的艺术门类,写这种批评文字的人往往本身也就是诗人或作家。”印象批评的基本特征有三点:一是作品感受的直觉性,二是主体情感的参与性,三是述评表达的艺术性。但在不同的批评家那里,印象批评又表现出迥异的面貌和个性来。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得到了长足发展,在那种理性的学术批评不断积累推进的同时,感性的印象批评也异军崛起。以沈从文、朱光潜、李健吾、梁宗岱、李长之为代表的京派文学批评,就是一个以印象批评为主要特征的批评流派,在读者中、文坛上引起了广泛影响。在这一流派中,李健吾是格外引人注目的一位。他是一位创作与理论并重的文学大家。他是一位戏剧家、小说家、散文家,又是一位翻译家、西方文学研究家、文学理论与批评家。他在文学评论上的建树与影响,甚而超过了在其他学科领域的声望。他在评论写作上,一般署名刘西渭。1936年出版了《咀华集》,1947年出版了《咀华二集》,集中体现了他在印象批评上的探索与建树。新中国成立之后,他发表了众多文学批评,依然恪守着他的印象批评理念与风格。温儒敏评价说:李健吾“自觉地把印象主义作为一种批评理论与方法来认真探求,有意识建设一种印象主义的批评系统。如果说二三十年代许多印象式批评确实存在如梁实秋所指责的随意与滥情,那么李健吾则把印象式批评的‘品位’大大提高了,而他也由此成为杰出的批评家。”(温儒敏:《中国现代文学批评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126页)在中国知网上,搜索关于李健吾的研究,他的文学批评一直是“热门”课题,特别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重评李健吾,推崇印象主义批评,曾经风行一时。但这样的借鉴、推进,并没有坚持下去。

     新时期文学以来的40余年中,文学评论有了空前发展。以致有论者称:一个评论的时代到来了。但在这种发展中,又出现了某种不平衡现象,特别是90年代之后,文学理论、文学史踟蹰不前,难有突破,而文学批评轰轰烈烈、一方坐大。但在热闹的文学批评中,又有了另一种不平衡现象,即理性的、学术的文学批评格外活跃,而感性的、印象的文学批评甚为消沉。事实上,印象批评并未“退场”,它只是处于沉潜、边缘状态。譬如王蒙有着大量的文学批评,他对当下文学现象的针砭和对作家作品的解读,犀利而不失宽容。譬如汪曾祺也有许多精彩的文学批评,特别是对他喜欢的作家的诗意化解读,如沈从文、林斤澜、铁凝、曹乃谦等的小说。譬如毕飞宇对莫泊桑、海明威,对鲁迅、汪曾祺等经典小说的赏析。譬如苏童对中外著名作家代表性小说的阐释等等。这些都属于印象批评类型,且写得新颖、精湛。其读者群是广大的,但文坛常常把这些文章归入散文、随笔类型中,学术界也没有把它作为文学批评去关注和研究。印象批评处于一种被漠视、被忽略的状态。

     印象批评在当下文坛中的“囧境”,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从社会层面看,我们历来重视的是那种宏观的社会—历史批评,对那种个人的印象批评的价值缺乏足够认识。从学术体制立场看,认可的是那种有理有据、四平八稳的学术制作,而依靠灵感、才气写出的散文随笔式批评,是算不得学术成果的。从创作者心理角度看,觉得印象批评只是一种个人即兴的业余写作,并不认为它是一种职业的、专门的研究与写作。

     今天,社会的发展、文学的演进,特别需要印象批评。它是对整个文学批评的一种补充、激发、矫正。那种理性的学术批评大有泛滥之势,且夹杂了一种功利的“歌颂化”现象。印象批评就是要给板结的批评界,吹进一股真实的、鲜活的空气,唤起学术批评的反思与创造。它是对整个文学生态环境的一种调节、修复。从作品—批评—欣赏是一个完整的文学生态循环系统。文学批评就是作品与读者之间的一个中介、一座桥梁。但这样的“中间”作用,那种学术性、学院式的批评是发挥不了的。只有那种新鲜、活泼、通俗、易懂的印象批评可以担当。扶植、发展印象批评,有利于营造一种良性的文学环境。批评家於可训十几年前曾感慨地说:“批评的感悟失落久矣,有感悟的批评有血有肉,无感悟的批评徒剩筋骨,有血肉呵护,生气贯注,无血肉滋养,神萎形枯。鉴于当代文学批评的现状,有必要重建批评的感悟,提倡有感悟的批评。”(於可训:《重建批评的感悟》,《光明日报》2009年12月11日)这番话是值得深思的。


     激活“印象批评”的多种潜能


     文学批评这一概念,众多文学教科书给出了大同小异的阐释,即依据一定的文学标准,对作家作品进行解读、评判的一种文体。这一阐释对理性的学术批评是恰当的,但对感性的印象批评却是不能吻合的。比较一下这两种批评的特征,是颇有意味的。学术批评注重的是理性,学理的分析、严谨的结论,它并非不要感性,但感性是隐藏在背后、服从理性的;而印象批评注重的是感性,形象的描述、感悟式的判断,它也不排斥理性,但理性蕴含在感性之中。学术批评强调标准的客观、公正,作家作品要依据标准,作出评判;而印象批评强调批评主体的主观、个性,其标准深藏在批评家的学识、思想、才华中。学术批评突出科学性、严谨的考证、规范的写作,其论述模式是相对稳定的;而印象批评突出创造性,审美体验的超越、批评写作的创新,要把批评变成一种独立的艺术。还有,学术批评大都出自教授、专家,而印象批评一般来自作家、诗人、普通读者。由此可见,印象批评是文学评论中的一种特殊文体,它有着独特的很强的功能与作用。激活印象批评的潜能,对于活跃批评、提振文学,有着重要意义。

     坚守直觉感受的本真性。一个批评家在阅读到批评的过程中,始终保持对批评客体的真实感、对文学形象的新鲜感,是至为重要的。朱光潜指出:“理想的批评必有欣赏作基础,欣赏就是美感的态度。”他还引用艾略特的话说:“理想的批评家就是作者自己。”(《朱光潜美学文集》(1),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80页)这就是说,对批评对象的感受、欣赏、评判,是建筑在批评主体最初的、纯粹的印象与体验之上的,它是通向审美的必由之路。但在我们的批评实践中,常常丢弃了对作家作品的“第一印象”,被社会的、功利的、关系的、人情的等各种因素所左右,乃至改变和“异化”了对作家作品的分析、评判,使欣赏与批评处于割裂状态,使批评主体的能动性丧失。在这方面,李健吾的批评值得我们借鉴、学习。他评论过许多作家,有非主流的京派作家,有进步的、革命的作家,有著名的作家,也有普通作家等等;但他总是坚守对作家作品的真实印象,并把它忠实地描绘出来。如对林徽因短篇小说《九十九度中》的批评,这是前一年的旧作,发表后在社会和读者中没有什么反响。但批评家在阅读中完全沉浸在了作品的生活世界中。意识到“在我们过去短篇小说的制作中,尽有气质更伟大的,材料更事实的,然而却只有这样一篇,最富有现代性”(《李健吾文集》第7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65页)。批评家忠实于自己的直觉感受,发现了一篇具有现代性、艺术品位的杰作。李健吾的直觉感受,还常常使他能发现一些作品的局限与问题。譬如曹禺的《雷雨》发表和演出后,一时轰动,李健吾却感受到了其中人物性格的缺陷和思想内涵的陈旧,在批评文章中婉转地表达出来。回到直觉感受的本真性,从批评的“初心”出发,才有可能走向真正的批评。

     把握批评作品的整体性。批评中的感受、印象,并不是浅层次、不可靠的;如果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批评家,这种感受、印象就可以抵达审美、直通理性,达到对批评对象的整体性把握。李健吾在谈到自己的批评经验时说:“从‘独有的印象’到‘形成条例’,正是一切艺术产生的经过,换而言之,批评同样是才分和人力的结晶。”(《李健吾文集》第7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47页)这里所谓“独有的印象”,就是批评家细读作品的直觉感受、体验,所谓“形成条例”,就是一种理性归纳、整体把握。其中的关键,是批评家的积累、才分、思想等在起催化作用。李健吾对社会、人生有着深切了解与洞察,他常常用知世论人、知人论文的方法批评作家作品。譬如对叶紫及其小说的批评,他发现了叶紫生存的艰难与作品优美的矛盾,揭示了作家精神深处的良知、情怀、理想。譬如对芦焚(师陀)短篇小说集《里门拾记》的批评,概括出两个艺术特征,说:“讽刺是芦焚先生的第二个特征,一个基本的成分,而诗意是他的第一个特征,一件外在的衣饰。……诗是他的衣饰,讽刺是他的皮肉,而人类的同情,这基本的基本,才是他的心。”(《李健吾文集》第7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148—149页)这是对作家作品宏观的、整体的又是形象的把握。

     激发批评写作的创造性。对批评对象感悟、批评的经历,就是一个美的创造过程。亦如法郎士说的“灵魂在杰作之间的奇遇”。朱光潜明确指出:“创造是造成一个美的境界,欣赏是领略这种美的境界,批评则是领略之后加以反省。领略时美而不觉其美,批评时则觉美之所以为美。不能领略美的人谈不到批评,不能创造美的人也谈不到领略。”(《朱光潜美学文集》(1),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80页)朱光潜有着丰厚的西方美学、心理学修养,但他的批评坚守对批评对象的直觉感受和印象,并把这种理性积淀与艺术感觉有机结合。他在这里言简意赅地讲透了批评与创造的关系。理性的学术批评关心的是学理的辨析、思想的归纳,因此跟逼真、鲜活的艺术创造隔着一层;而感性的印象批评全身心投入文学世界,在对美的领略中把握作家作品,因此更富有创造性。印象批评的创造性,包括对作品思想内涵的发现、对艺术意境的再造、对批评文体的建构等。譬如李健吾对巴金《爱情三部曲》的批评,当时的巴金已是声名大噪的作家,新出版的作品又颇受好评。但李健吾却发现,这三部小说存在着共同的倾向或者说缺陷,那就是过度的“热情”情调。这种“热情”导致了作品情感的泛滥,导致了叙述的粗放。后来巴金提出反批评,李健吾又对自己的阅读“印象”进行了辩护。譬如李健吾对蹇先艾小说《城下集》的批评,批评家用诗情画意的笔触写道:“蹇先艾先生的世界虽说不大,却异常凄清;我不说凄凉,因为在他观感所及,好像一道平地的小河,久经阳光熏炙,只觉清润可爱:文笔是这里的阳光,文笔做成这里的莹澈。他有的是个人的情调,然而他用措辞删掉他的浮华,让你觉不出感伤的沉重,尽量去接纳他柔脆的心灵。”(《李健吾文集》第7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79页)李健吾在蹇先艾的文学世界旁,又创造了一个批评的艺术世界,两个世界交相辉映。

     发挥文学批评与作家、与读者的连通性。文学理论、文学史,还有学术性文学批评,主要是提供给文科学生、专业读者阅读的,一般读者很少主动去阅读。只有印象批评是面向广大读者的,特别是那种散文随笔式的印象批评,而精湛优美的印象批评,同样也受到作家、评论家的青睐。这样,印象批评就担负着沟通、启迪作家,引导、提升读者的任务。这对于调节、维护良好的文学生态,意义重大。

     文学批评中的学术性批评,自然是文学批评的主体、主潮,它体现着文学批评的学术积累与学术建树。它需要放下“身段”,借鉴印象批评的长处,使自身变得鲜活、丰富起来。印象批评优缺点共存,它一方面要激活自己的潜能、优势,另一方面要克服自身的局限、问题,譬如在主客体处理上的摇摆,在批评标准上的含混,在文体形式上的散漫等,汲纳学术批评的长项,使印象批评真正撑起“半边天”来。


     创造成熟、有力的批评文体


     文学的发展需要创作与批评的并驾齐驱,文学批评的推进需要学术批评与印象批评的双向进取。但当下的两种批评都存在一些问题,遇到了“瓶颈”。学术批评的主要问题是学科化、功利化现象,这里不去赘述。而印象批评的问题是边缘化、无序化现象。文坛、学界,要确实认识印象批评的独特价值、内在特征,以及它对促进整个文学批评、引导读者阅读的重要作用。此外,社会各界要努力合作,在作者队伍的培育、作品园地的开辟方面,作出探索与开拓。如前所述,印象批评的作者主要局限在作家、诗人、社会科学家以及普通读者群体里,处于散兵游勇状态,名正言顺的印象批评家,如李健吾那样的,极为少见。其实印象批评家的条件是苛刻的,其难度远超学术性批评家,既需要批评家有敏锐、良好的艺术感觉,出色的文学表现能力,又需要批评家有开阔、厚实的思想理论素养。作家写作印象批评文章自然可行,但往往是“业余”行为,难成气候。因此要提倡有条件的评论家努力去写印象批评,甚而成为专业写作。同时还要倡导作家、社科学者和众多的普通读者,去开创印象批评的新天地。印象批评的发表园地也是一个重要问题,现在还没有这样的专门刊物,评论杂志、文学报纸也是随机推出一些印象批评文章。这是一个潜在的、庞大的阅读市场,开辟栏目、精心组稿,一定会有所作为。

     重振印象批评,需要解决对印象批评特性的认识问题。印象批评作为一种文体的样式,在整个文学种类中,也是最多姿多态的。王一川在《文学理论》中,就把从古到今的文学批评划分为:诗体、诗话、评点、书信、序跋、评传、随笔和论著共八种。在这诸多样式中,只有论著文属于学术批评,其余皆归属印象批评。但最常见的是序跋、随笔样式,或许还可加上散文、访谈体式。这么纷繁的文体样式,它们的基本特性是什么呢?换句话说,它们是感性的,还是理性的?是艺术的,还是科学的?这个问题争论了足有上百年,依然未有定论。其实,按照今天的思维看,印象批评既属于感性又属于理性,或者既不属于艺术又不属于科学,而是一种杂交后的新品种。犹如葡萄柚和红橘嫁接出来的丑橘,驴子与马杂交生出的骡子。学术批评无疑是科学的,而印象批评则是评论领地里的“异类”“杂种”。这就决定了印象批评的写作,既不能倒向感性,又不能倾向理性,或者既要有艺术又要有科学,创造出一种情理高度相融的文本来。李健吾说得好:“一个批评家是学者和艺术家的化合,有颗创造的心灵运用死的知识。他的野心在扩大他的人格,增深他的认识,提高他的鉴赏,完成他的理论。”(《李健吾文集》第7卷,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年版,第1页)印象批评家,在评论家中也是“另类”。印象批评写作的“关节点”,是把握好分寸,既不能感情泛滥写成叙事抒情散文,也不能理性膨胀做成评头论足的论文。印象批评就是一种蕴含着理性的感性化文本,黑格尔“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倒是道出了印象批评的真谛。

     印象批评要努力探索文体的思想艺术特征,表现形式和手法,把它打造成一种灵动、精湛的艺术。印象批评的样式有许多种,自然可以写出不拘一格的形态来。但它们又有一些共同的规律需要遵循。譬如思想立意上,它要求在直觉感受的基础上,形成一种深入浅出、褒贬分明的评判来。李健吾的批评往往独抒己见、实话实说,但在批评表达上则有情有理、坦诚婉转。王蒙的批评同样锐利明快,而在批评的表述上,幽默机智、左右逢源。这些都值得借鉴。譬如在文章的谋篇布局上,印象批评由于样式太多并无一定之规,但短小精悍、形散神聚,该是这种文体的普遍规则。李健吾的批评大多当随笔、散文去写,写得通俗易懂、饶有趣味、雅俗共赏,深受各层面读者的喜爱。有些篇章结构太随意,说闲话、绕弯子,越出了批评的边界,效果未必好。汪曾祺的作家批评,朴素、机智、松散,但批评的内涵是清晰、集中的。譬如在批评语言上,印象批评最适当的语言,是那种情理兼容、富有个性的语言。李健吾的语言洒脱、真诚、雅致。毕飞宇的语言灵巧、睿智、隽永。都是精准、卓越的印象批评语言。印象批评是一个巨大的文学评论舞台,它的前景是远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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