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格尔主张在诗与生活之间建立联系,认为只有将“诗意”视为人类生活的本质,才有可能把一种理想的审美的人类生活方式称为“诗意的栖居”。作为反映现实生活的艺术样式,优秀的电视文艺作品必然追求这样一种“诗性气质或意味”。另一方面,作为最平民化的艺术样式,当代电视文艺作品应当以诗意美的内在意蕴引领并提升大众的精神品位。
所谓诗意,一般来说,有两种呈现方式,一种是外部形式,比如,具备了分行押韵的形式,或是充满了节奏感的语言方式。另一种是追求诗所呈现的内在情韵,充满想象与意境对于生活与情感的表达。
我们的民族本来就有深厚的诗意审美传统,深层的文化积淀体现在许多影视文艺创作中,是民族审美理想的延伸。从费穆导演的《小城之春》到吴贻弓导演的《城南旧事》,再到张艺谋导演的《我的父亲母亲》,以及新时期出现的电视剧作品《今夜有暴风雨》《南行记》《希波克拉底誓言》《丹姨》等,它们的共同特征就是,长于感受性内容的表达,营造的氛围与内涵远远超过情节的表现。虽然是现实主义作品,但是其中的情感及其表达却有着浓郁的浪漫主义风格。注重对作品本身的艺术特性的探求,讲求作品意境的营造,凭借光影色调的交融和内在情感表达所营造的诗意与传统诗、书、画论中所言之意境,既一脉相承,又具有电视艺术自身的形态特征。这样的作品,我们称之为诗意的表达。在时下的电视文艺创作中就不乏体现,《相思树》《静静的艾敏河》《五月槐花香》……我们呼唤电视文艺创作中的诗意美,这类作品对于观众来说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对于电视文艺而言,诗意是一种形而上的审美精神,它存在于具体的情境中,通过情节情绪、光影色调等具体呈现。同时,人们也从这些形式中感受到具体的诗意。在艺术作品中,对于细部的雕琢是否精心,最直接地决定了观众视听感受的高下。而情节的精心设置,是电视文艺诗意在具体层面的表现。对于细节的诗意表达,具体体现在影像造型、音乐音响、镜头语言、文本等方面。而当今的电视文艺最具诗意化的表征,大概就表现在这些细节之处了。除夕夜,全国人民关注的春节晚会上,可以见到年甚一年的技术性包装;平民百姓日日离不开的电视剧集,对于细节的美感营造可谓登峰造极,目的正是为了达到最佳的视听效果,更多作品则是通过对剧中人物语言的工笔细描达到诗化效果。在生活真实中,恐难见到这样的表述,但是在电视文艺作品的艺术真实中,这样的表述却比比皆是。此外,非常态的镜头语言如隐黑的大量应用、精心的布光、精致的服饰与妆容、华彩的配乐,这一切让观众在第一时刻就已经深深体会到精良的制作。可以说,每一处呈现给观众的声画细节都是导演精心表现的结果。这种视听感中的单纯、饱和、明亮、华丽恰恰对应了现代都市人的审美取向。观众同时也会感受到创作者所要努力呈现的在幻与真之间难以捉摸的诗意美感。
但是,电视文艺诗意美感表达的形式化,导致电视观众的审美感受终是浅层次的。可以说,对形式美感的无限追求,正是现代人审美过程中的通病。在消费文化大潮冲击下,审美很轻易地堕落为视听愉悦。或者说,审美愈加依附外在现象而坠入一种无深度的平面化,进一步地,伴随着审美的日益平面化,创作者又不得不在形式符号上玩更多的花样。技术化与商品化是电视文艺诗意美感的两大致命伤,使得我们无限制地追求表层的视听美感,甚至于用对视觉表象美的极端重视来掩藏心灵美感的严重缺失。诸多标举“唯美主义”的电视作品,正是极力追求细节所营造的形式美感。如果导演仅仅囿于对于表层美感的无限追求,恐怕带给观众的恰是审美感受的弱化,情感变得肤浅粗陋,不再知何为深邃感人的内涵和力量,不知何为真正的诗意。
电视文艺作品的深层叙事中应当蕴含人文精神,关注人的心灵和命运,诗意的深层内涵是一种永恒不变的人情。一直以来,电视文艺创作都极其关注人物的生存境遇,关注个体心灵在命运作用下的腾挪跌宕。当这些深层感受被一种或舒缓、或豪放的格调释放出来的时候,我们就看见了荧屏上大量深具诗意色彩的人物,更有这些人物深具诗意色彩的生命,比如电视剧作品《五月槐花香》中的佟奉全、罗先生,《京华烟云》中的姚木兰、孔立夫。作品通过对于这些形象的塑造,表达了对于美好人性的赞美,以及对于理想生活的憧憬。此外,作品也把挣扎在理想与现实中人物的命运和时代精神以及民族命运结合在一起,表现了深切的人文关怀,显示出作品深沉的诗意审美品格。
当下的电视文艺创作要呼唤的是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精神的完美融合,是“诗意现实主义”的表达。孔子说:“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文章要注重文采修辞,电视文艺同样要追求形式美感。然而,在简单的形式美之外,电视文艺作品更应该追寻一种富于深层意蕴,并由内而外的诗意化表达,从而获得久远的生命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