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蕙以“协和医院”及医师生活区59号大院为讲述主体的长篇散文《协和大院》,近期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值得广大读者予以关注。
关于协和医院,曾出版过《协和精英》《世纪协和》等书籍。笔者之所以认为《协和大院》的出版是一个重要的文学事件,是因为作者对一个特殊的题材——作为京都文化名胜的“协和大院”,第一次进行了文学的呈现;作者不囿于“中国”想象,而且于此进行着“中国”作家之于“世界想象”与新世纪理念的书写,主旨是带领读者重新认知“协和大院”最主要的文化价值与意义。
作者说过:“我要求在自己的文章中,力求跳出小我,获得大我的人类意识,或者更准确地说,以一己的倾吐表现出人类共同的情感与思考。”韩小蕙对历史主义科学的认识,主要表现在对“协和”精神进行了合理的阐释。尽管“协和大院”经过了历史的风风雨雨,甚至经过了非理性“史无前例”的遭遇,然而,接受中西文化传统并传承下来的“协和”文化精神,依然是世界文化的光彩。它的“百年不倒”,是因为坚持办院的“最高标准”与“崇高的医学观念”这两个方面,是因为它传承了“五宝”传统——“名教授”、“病案室”、“图书馆”、“内科大查房”、“八年制教育+住院医师培养制度”,这些“精品”意识与“严格”的管理理念,是“协和”文化代代传承的保障。自然,它的“百年不倒”,是因为有着一批接受中西文化精神、恪守“希波克拉底誓言”、以林巧稚、王世真、张鋆为代表的“三位大医女神”、“四位世家子弟”、“五位寒门大医”以及李宗恩、吴阶平等等中国知识精英的全力支撑与毕生付出。几代学者通过自己的医道、医德、敬业如生命的“大我”精神境界,证明中国知识精英用“良知”与“大道人心”,传承了“协和”文化中“人类共同的情感与思考”的精髓。
《协和大院》之所以有强烈的思想魅力,不仅源于其题材的独特性与“协和”精英的人格力量,而且还源于以下三个方面的文学呈现:首先,是作者以饱满、充沛的激情,溶解于“协和”文本的叙事。与一般女性作家不同,韩小蕙拒绝“温柔敦厚”的诗教传统,也拒绝一般女性作家阴柔细致的婉约表现;她在文史叙事中用议论直抒胸臆。她对协和作出历史贡献的中外专家的崇拜,对“协和”文化传统的敬畏,对大院建筑的审美,对院内树木花草的怜爱与珍惜,则情胜于辞。对非常岁月里非理性人们对院内美丽而自由的自然环境的砍杀、一些勤杂服务者往专家住宅里“掺沙子”的“占有”,作者则表现出“金刚怒目”式的愤怒、疼痛和惋惜。这种春秋笔法的褒贬、反讽和批判精神,越发显示了作者超常“越轨”的笔致,使“协和”文本成为一个充满情感热度的历史书写,并用历史警示未来。而另一方面,作者叙说了自己在大院里从少女到青年至壮年的见闻与感受,将自己成长的酸甜苦辣,融入人、事、景、物的历史叙说。即便描述到大院里银杏、塔松和花花草草,也因永存的童心而使它们“人化”,在文字里充满了曼妙的灵性,得到了抒情诗般的书写。其次,作者采用了一些小说写法,插入关于“协和”的文本叙事,而具有了文学叙事的艺术张力。以小说创作起家的韩小蕙,在枯燥史料的叙述中,不断插入诸如林巧稚为救治病人而耽误考试、但因其纯洁的品行而被录取,宋儒耀为方毅副总理割除了紫色血管瘤、吴北玲为当年“革命激情”燃烧而“引狼入室”抄家的“革命”行动等情节,加上构思与叙述的张弛有度,使“协和”文本具有饶有趣味的故事性与鲜明的人物个性。同时,作者改变了平铺直叙,用简练题材的多角度链接、章法形式的“乱步”自由与叙写文字的情感跳动,强调了“讲故事”的浓厚色彩,将文史叙事演绎为盎然生动的小说叙事。 再次,《协和大院》具有文体的独创性。在韩小蕙的散文词典里,没有关于散文写作的规矩,她根据题材内容的需要,几乎每个文本的体制形式都各有模样。这部文史叙事的“非虚构”文本,面对历史跨度100多年的“协和医院”,众多协和名医的建功立业与“大院”內发生的沧桑巨变,韩小蕙采取了随性的“杂烩式”或称“全家福”式的率性书写。《协和大院》让长篇散文的体制,又一次通过作者的独特创造而“变脸”。如果一定要给这个文本进行定义,《协和》是跨小说与多种散文体式、并兼有学者自我启蒙精神的“文化大散文”。
从某种意义上说,散文的魅力永远在于文体在“失范”中的创新。偏于反传统的韩小蕙,以《协和大院》的独特性再一次证明她的特立独行。她率性自由的文体创造,总是给读者以推陈出新、不断变招的艺术表演。在散文的形式创造方面,她服从于文学讲述的内容需要,而听凭童心的智慧,始终给读者带来意想不到的因“失范”而创新的收获,让读者分享到她散文创造的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