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品卖！报纸纸盒子卖，废铜废铁卖……”的叫卖声渐进，渐远。

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一个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老者的声音。这声音一直穿越在小区的上空。

十年前，我们刚搬到小区的时候，就见过几个收荒者，他便是其中最年老的一位。

一度，这些收荒者很不受我欢迎，是那两件小事给了我的顾忌。

一是，新房装修，盛瓷砖的纸盒堆积如小山，便叫来收荒者处理。没有问价抬价的习惯，随便对方称一下重量，给点小钱算事。于是，随手收下了废品费16元。

那天中午去菜场买菜，乡下老婆婆的草鸡蛋煞是可爱，便买了10元钱的鸡蛋，递上卖荒得来的那张10元钱。老婆婆用手摸了摸纸币，迎着太阳照了照，嚷嚷道：“你这大姐怎么不诚实，以为我是乡下婆子，不识钱的真假吗？”

脸在瞬间红透，耳根发热得厉害。一边跟老婆婆道歉、解释，一边抽出另一张纸币换回假币。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仓皇而逃。

这可恶的收荒者，坏了我这个不识货币真假者的诚信度。

二是，一个年轻收荒者，看中我家那拆除的旧铁门，说是这铁门送到废品站去可惜，自己准备拖回去用，还说，肯定给以收荒的最高价格。能发挥旧物的作用，对保护自然环境也是一种贡献，于是慷慨应允，让其过称、付款、拖走。邻家的陶奶奶过来，询问了重量和卖价，说，让他放下，他懵你们了，不信，我让陶爷爷称给你们看。

听到收荒者在怯懦地说自己看错称的理由，便说，算了吧，再称一下，给他吧！陶爷爷说，他不会称的两次都看错称吧，短了你们几十斤的秤不说，价格给的也不高。这货不卖，下午我替你们送到废品站去。收荒者在尴尬中离去。

而那个年老的收荒者却给人另一种的境界。

他收荒时，喜欢跟孩子聊天，女儿对他感起兴趣，问，老爷爷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卖废品，为何不像自己的爷爷那样退休在家里休息呢？

老者说，他的身子动惯了，闲不得。等到了七十岁时，他就回家享清闲了。

老者收废品不短斤少两不说，逢到斤数或钱书不足整数时，他一律采用进一法凑整了算。孩子们觉得纳闷。他说，我这样做你会将废品留给我的是不是啊？孩子们哄笑！

老者的言论引起了我的关注，他这么辛苦地收荒，莫非生活所迫？于是，家里一应的废旧物品都留待他来收。

一日，我问老者，是否有儿孙，是否生活苦难，照你这么大的年纪，就是五保老人，也由国家赡养了，根本用不着这么辛苦。你若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无偿给你一点援助。

老者笑眯眯地听完我的问话，左右晃悠着他那微微弯曲的后背说，呵呵，我有儿有孙啊，连重孙子都抱上了，我家的孙媳妇也像你一样是个戴着眼镜的斯文人，是一家大公司的白领呢！这个走街穿巷的老者，竟然也知道白领这个词汇，真的不可以小瞧。

他接着说，他们都不准我出来收荒了，可我憋不住，觉得还是出来晃荡一阵子踏实。怪不得，小区的收荒者换了一拨又一拨，而他的身影永远晃悠在其中。孩子们大了，都记得十多年前老者的计划，可他的叫卖声依然在空中回荡。女儿问，老爷爷，你都七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收废品啊？你应该回去安度晚年了。

老者说，打算变了，一直收荒到闭眼的那一刻。于是，嘿嘿地一笑。

这话，这笑，不由得让我肃然起敬。

“废品卖！报纸纸盒子卖，废铜废铁卖……”的声音渐远，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