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许没人相信,虽然我们这座城市几年前就已经有人教瑜伽了,但大都设在那种综合性的健身房里,跟诸如健美操、乒乓球这样的运动同处一室,正是我的老婆促使了第一家专业瑜伽馆的诞生:她经过反复的考查比较,最终把目标定在一个经营儿童服装的中年女人身上(按我老婆略嫌刻薄的说法,那个女人身材臃肿,屁股大得站着就像坐着。)她想尽办法跟她认识,免费教她修习瑜伽,很快让那个腰缠万贯的中年女人相信,瑜伽不仅能使她重新回到少女时代,同时还是一项回报极高的投资项目——结果是一家设备齐全,占地一千五百平米的瑜伽馆很快出现在全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而我老婆毅然辞去市第三中学的教职,顺理成章地被聘为总教练,并在其中占有二成五的技术股份。正如我老婆所料想的那样,瑜伽馆的生意才一开张就如火如荼,我们的收入随即大为改观,存折从原本的三个剧增到六个,换房买车的计划也一下进入到实施阶段。我早说过我们会有钱的对吧,我老婆拍着我的肩膀豪迈地说。说这话时我的地位早已从一家之主沦为她的跟班兼秘书,我长期请假,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瑜伽馆的各个区域清点学员人数,协助她管理八个瑜伽教练,同时利用午修时间看她为我指定的各种瑜伽书籍和杂志,把重要的段落用红笔划分出来,晚上回家后读给她听,好让她含英咀华,始终掌控着最新的瑜伽资讯……
那段时间我真的很忙,脑子里除了八个比我老婆还难伺候的瑜伽教练和一百多个学员之外,剩下的就全是那些神秘拗口的瑜伽术语了——我的意思是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去关心李小光和他的那份名单,事实上我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只是不久前的一天,李济的老婆打电话来询问瑜伽馆收费的事情,闲聊之中偶然提到李小光目前已经离开旅行社,但既不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也弄不清之后的去向。好像陈芳一死,李小光就有些神神经经的了,李济的老婆问我,他干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事你可能也都听说了吧?
我没有问是哪些事情,因为就在上个星期三,一个过分勇猛精进的学员在练习头倒立式时扭伤了颈椎,虽然经过手术已经痊愈,但她的家人不依不饶,认为造成这种严重后果的原因是当值的教练没有对她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所以责任全在瑜伽馆,要求巨额的经济赔偿。瑜伽馆树大招风,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闻讯立即蜂拥而来,把瑜伽馆里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我老婆是负责教学的总教练,当然难辞其咎,被那些记者们逼得几乎跳楼,实在是顶不下去了她就开始来找我的麻烦。不管用什么法子去给我把事情搞掂,她说,早就有人说你在吃我的软饭了,但我从来不嫌弃你……如果摆不平这事我们就一拍两散,今后雇你给我当司机就算是很够意思的了……
但越忙越乱,就在我焦头烂额,一面跟那些记者们斗智斗勇,一面安抚受伤学员家属的非常时期,李小光的弟弟却突然怒气冲冲地把我堵在了瑜伽馆的大门口。
跟李小光相比,李小明要高大魁梧得多,也要粗鲁得多,才一照面就立即伸手封住了我的衣领,口气咄咄地问我,你到底怎么我哥了?
那天是个周末,如果换成平时,正是学员上课的高峰期,幸好持续不断的媒体报道已经大大损害了瑜伽馆的声誉,学员人数大幅锐减,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不到,但即使如此,仍有几个刚下课的学员闻声围了上来,这家瑜伽馆的事情可真多。我听见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我急忙连哄带拉地把李小明让进办公室,给他泡了一杯瑜伽馆自己配制的清心茶,又放了一张做冥想瑜伽时播放的唱颂碟,等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之后,我这才慢慢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据李小明说,自从他的嫂子陈芳过世,李小光就很少回家去探望他们的母亲,刚开始时,他和母亲都认为可能是陈芳的猝死对他刺激太大,加上操劳丧事,需要在家好好修养调理,几次打电话过去让他回家吃饭,都被他支支吾吾地推托了,接下来就听说了李小光在外面滋事打闹的一些传闻。有个星期三的晚上,李小明突然接到电话,要他带上五千元钱到派出所去接李小光。去了之后才知道,李小光为着陈芳的什么事跟一个姓傅的男人扭打起来,打伤了那个男人的鼻子;中途时那个男人的老婆举着一根晾衣服用的撑杆出来帮忙,也被李小光一脚踹在左边的乳房上,我哥平时是个很骄傲的人,李小明说,从不跟女人计较,我搞不懂他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他说等他赶到派出所时,那个女人的左乳已经肿胀得就像一个过度发酵的大面团……
对于类似的事件,李小光的解释同样显得支支吾吾,只说不过是陈芳生前的一些债务纠葛。李小明说,这些事情他一件也不敢让她母亲知道,但一个月前他出了趟远门,中途时却突然接到他母亲的电话,要他立即赶回家来,说是李小光因为长时间无故旷工,加上单位领导跟他交涉时他的态度又极端恶劣,甚至用只有老一辈人才知道的一些下流话辱骂对方,所以旅行社根据规章制度决定开除他,要他三天内到旅行社办理交接手续。但三天后他没去,打电话也不接,旅行社最后不得不把开除通知直接送到了他母亲手里。李小光的母亲急得无法,逼着李小明立即回来,到李小光家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小光母亲那儿一直有一套他家里的备用钥匙,所以那天李小明是自己开门进去的。李小明说当时他刚下飞机,又累又饿,心情非常恶劣,原本是打算跟李小光狠狠吵上一架的,但等他进门后,却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有些手足失措,还以为李小光正要搬家呢,因为几个房间里凡是能够搬动的物品,大到衣柜写字台,小到一个烟灰缸、闹钟和名片夹,差不多都被集中到了那间四十个平米不到的客厅里,而李小光本人则坐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一面大口大口地吸烟,一面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一盏台灯,同时握笔在一本十六开大小的信纸上涂涂画画,神态既痴迷又专注,就连李小明开门关门,甚至一直来到他的背后,都没能让他抬一下头。李小明有些奇怪,一连问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李小明说刚开始时他还以为李小光是在画画(据说李小光小时候曾画过整套的生肖邮票),但他很快发现李小光正在做的事情远比画画更为复杂:他先是整个地,一丝不苟地把那盏台灯描摹下来,就连最琐屑最微不足道的细节也被尽可能地复制到了信纸上,然后他小心地,用比前一幅略为简洁一些的线条画下了第二幅,接下来是第三幅,第四幅……一共画下了十二幅台灯的图画,每一幅使用的线条都较前一幅略为简洁。按照李小明的猜测,李小光似乎是想把一盏具体的台灯逐渐简化成一个由几何图形组成的什么图案……工作还没有结束,画完十二幅越来越抽象的台灯之后,李小光又打开一盒三十六色的水彩笔,开始为那十二盏台灯逐个地上色,方式跟前一次差不多,也是由繁复渐渐变得简单……最后,出现在李小明眼前的是一个由黄色的三角形,褐色的圆柱体和黑色的长方形组成的几何图案。
这个繁琐的过程显然并不始于台灯,因为李小明很快就发现电视柜左边的音箱上整整齐齐地码着好几本已经装订成册的信纸,每一本都画着至少十种物品,他还记得有一张床头柜,一把半月形的梳子,一枚钥匙,一床黑白格子的床单,花瓶、窗帘、穿衣柜、穿衣柜上的黄铜把手,以及煤气灶、水龙头、电饭煲、烟灰缸、衣架……李小明说他想象不出,李小光究竟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把客厅里那块色彩斑驳,几乎跟双人床一样大小的地毯一笔一划描摹下来的……但所有这些已经处理过的物品,与另外那些尚待处理的物品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他们结婚差不多六年了,李小明说,杂七杂八的置了多少东西啊……
李小明越来越忐忑不安,但他站在一旁却大气也不敢出,他说其实一进屋他就已经觉察到李小光的眼神跟往常不一样,太亮了点,也太乱了点,李小明说,而且我老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当时我敢上前去拍他的肩膀,他一定会跳起来咬我一口。
李小明决定留下来陪着李小光。作出这个决定之后他来到大门外的走廊上,用手机给他母亲打了个电话。他不敢照着他看见的说,而是佯装出一种喜悦的语调,说李小光之所以被旅行社开除,是因为他跟几个朋友一起组建了另外一家旅行社,原先的旅行社自然很不高兴……他要帮着李小光设计一条新的旅游线路,所以当天晚上不能回家了。这个答案虽然过于简单,但他的母亲还是很轻易地就相信了,而且让李小明转告李小光,说她坚决支持这个有志气的决定。
李小明说电话里他母亲的声音听上去实在是太高兴了,让他突然之间有些后悔,不知道编造这样的谎话是不是过于草率。李小明回到客厅里,变得比出去时更加不安。那个时候李小光已经把左边音箱的挡尘板卸了下来,正凑在眼前若有所思地察看着,同时嘴里喃喃自语,狗屁,李小明听见他说,狗屁不通……这个过程中他曾扭过头来瞟了一眼李小明,但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像李小明也不过是那些死气沉沉的物品中的一个。这一方面让李小明确信他在房子里不会打扰李小光,而另一方面却让他隐隐地感到,李小光的脑子也许真的出问题了,并且比他刚才估计的更严重。李小明突然害怕起来,于是第二次来到走廊上,给他老婆的一个表嫂打了个电话。他老婆的表嫂是市妇幼保健院的一个医生,她仔细询问了李小光的症状后口气变得严峻起来,当然不正常,她断然地说。她要李小明就呆在走廊里,关上门,不要进去也不要让李小光出来,等她问问他的老师后再给他电话。
在等待进一步指示的过程中,李小明觉察到李小光在客厅里开始变得越来越焦燥,喃喃自语的声音逐渐变成了高声的咒骂,已经可以穿透紧闭的房门被李小明清晰地听到。李小明说李小光咒骂的同时,还不断地提到一个人的名字……
也就是你的名字。李小明看着我说。
这是意料中的事,所以我没有作声,而是听他继续往下说。
等待中的电话一直没有出现,而李小明又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于是给一个开装修公司的朋友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帮着一同照看李小光。因为那个朋友不知道李小光的住处,所以李小明决定下楼去接他,同时买点零食回来预备着熬夜。事实证明李小明的措施是完全必要的,只是稍微晚了一步,等他和那个朋友半个小时后提着零食和啤酒来到四楼时,隔着木门就已经闻到了浓烈的燃烧的气味……
我哥是从来不抽烟的,李小明说,但那天他几乎是不歇气地抽。那种消失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的忿然之情重又出现在李小明的眼睛里,他把最后的一口茶水喝掉,然后站起身来,一霎也不霎地盯着我。你肯定知道,他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避开他的眼睛,舔了舔嘴唇,发现那儿又开始起壳了。我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后来呢,后来你哥怎么样了?
轻度烧烧。李小明慢慢地重新坐回了木椅,他的头发和眉毛都被烧光了。
我松了口气,还好。
还好?李小明愤怒地睁大了眼睛,这点伤是不算什么,但他脑子垮掉了,你没看出来失火之前他的脑子就已经垮掉了……
鉴于李小明雄伟的体魄和勃发的怒气,以及李小光已经明确无误地提到了我的名字,在那天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得不把有关名单的事情告诉了李小明。当然,我不可能愚蠢到把所有的细节都坦露出来,我隐瞒了我也在那份名单上,隐瞒了我在路灯的光晕里给李小光打电话,让他去寻找也许比那份名单更加神秘的索引本……我认为这样做对谁都没有坏处,事情是明摆着的,李小光的脑子出问题了,而那份该死的名单,我相信还包括那个红壳的笔记本……我记住了李小明对李小光和那场大火的描述:他们刚进屋时只看得见滚滚的浓烟,但空气进去之后金黄色的火焰就一下明亮起来……大火很快就舔掉了窗帘,灰败的纸灰夹杂着火星扑了他们一脸一身……李小明揪住李小光的后衣领,试图把他拽出房间,但李小光紧闭双眼,死死抓住了卧室门的铜把手,李小明不得不呼唤他的朋友来帮助他……他们一点一点掰开了李小光的十根手指,于是李小光尖叫一声,像李小明事先就已料到的那样,张口在李小明的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李小明说东西全都集中在客厅里,所以消防队赶来之前,大火差不多已经毁掉了一切……
既然事已至此,我那天就把主要精力集中在了描述那份名单的复杂和不可思议上,我甚至找来纸和笔,画出了我记得最清楚的十二个符号,并且把画这些符号时使用的每一种颜色也都标明出来……除非陈芳复活,我暗自得意地说,否则永远不会有人说得清那些符号和颜色是什么意思。
至于李小光对我的咒骂,我的解释就显得更加合情合理了:我和李小光虽然交往不多,但同学时就彼此信赖,属于那种平时相忘于江湖,关键时刻却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加上那份名单可能涉及到家庭隐私,所以他在那么多朋友中只挑中我来跟他一起商量……我提到我们通宵一起探讨那些符号和颜色,提到我对那些符号和颜色的统计,提到清晨离开李小光家时我想要呕吐的感觉……但是……我沉重地低下了头,我并不比他更聪明,事实证明我的所有建议都不过是胡乱猜测,我让他失望了,他骂我狗屁不通并没有冤枉我……
但我也是有原则的,我没有向李小明透露名单上的任何一个人,对于他的询问,我的回答比我脑子里想要说的更加巧妙:我当初看到的名单已经经过处理,并非原件,李小光出于一种慎重的考虑,复制名单时就有意避开了那些名字,所以在原本是名字的地方,我只看得见一块块令人感动的空白。这正是我能跟李小光成为生死之交的原因,我说,那种时候你哥还能为别人着想,你说,这是一种什么精神,什么境界?
那天我跟李小明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还同时流出了眼泪,擦干泪水之后,李小明第二次握住了我的手,出乎意料地说,哥,你放心,我会找到那份名单的,我不信那间房子里什么也没留下……
我老婆的那家瑜伽馆终于在四面楚歌中宣告倒闭,但连篇累牍的新闻报道却在无形之中炒热了瑜伽(大多数普通市民正是在关注整个事件的过程中逐渐认识瑜伽的),也炒热了我老婆,现在就连初中二年级的学生都在谈论她,都知道世界上“最古老,最完整的生命科学”就是瑜伽。这是我那个已经失业,正在颓丧中艰难度日的老婆所始料不及的,她苦思冥想了一夜,开始在个人网页上撰写有关瑜伽和瑜伽教学的文章,现身说法,毫不留情地援引媒体上有关那桩事件和她本人的报道,同时引经据典,对事故的每一个环节都作了大量详尽而细致的技术分析。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效果,居然一夜之间就扭转了她在公众面前的负面形象,当初对她频频发难的许多媒体开始同样连篇累牍地吹捧她,赞扬她在事故之后表现出了一个专业人士特有的执著和公心——她的名声很快远播到毗邻的几个省份,五家本市的健身中心和三家外省的瑜伽馆通过网络给她发来了邀请函。我老婆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这座城市太小了,她轻蔑地说,经不住我折腾。接下来她问我是愿意留在这座城市继续当一个穷光蛋呢,还是愿意跟她去吃香的喝辣的?我想了想,决定跟着她离开,但有一个条件,我说,去了就再也不要回来。她惊奇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就笑了,没想到你的决心比我还大。
我之所以不惜背井离乡,甚至抛下年老的双亲,并非真是贪图享受,恰恰相反,是为了避祸:就在前天,李小明兴高采烈地从火车站给我打电话,说他虽然没在那场大火的灰烬中找到有关名单的任何痕迹,但有人已经给他推荐了一个独眼的老尼姑,法号“了然”,据说身高跟一个十岁的女孩相仿,自称已经一百二十一岁,能够让死人的灵魂在她肚子里说话,为阴阳两界搭起沟通的桥梁,不过此人行踪飘浮,长年云游四方行踪飘浮,只有虔心至诚的人才能找到她,得到她的帮助,所以他已经辞掉工作背上行囊,发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大愿……我不能让我哥白疯了是不是,他哑着嗓子说……
在永远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决定去看看李小光。
我是一个人偷着去的。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去过安宁医院,想象中它应该跟一座监狱差不多,有宽广的围墙,阴森的走道和提着电棍四处巡视的警卫……而事实上它跟别的医院相比,除了要热闹一些,欢乐一些,以及探访病人时必须有一个管床医生陪同之外,其余的都普通得令人大失所望。李小光的管床医生是个跟我年龄仿佛的男人,可能刚吃过中饭,舌头在口腔里灵活地搅来搅去,探寻着牙缝里的残渣剩滓,模样很叫人恶心。他领我来到四楼最里面的一间病房前,掏出钥匙准备开门,但我发现门上有一扇很大的玻璃窗,于是阻止了他。不用开门,我说,隔着玻璃看看就行了。没关系的,那个医生仍旧打开了门。他不危险,他可以说是所有病人中最安静的,除了……他推开门,一面侧身示意我进去,一面诡秘地笑了一声,你进来看吧。
我没有进去,就站在门外,但已经可以看得见李小光光秃秃的后脑勺了,他正面对着病房里最大的一块白墙席地而坐。
从背后看他是不是很安静?那个医生问我,像个入定的老和尚,但你要是看他的脸……他说着拉住我的衣袖,一直把我拉到了李小光的面前。
我明白了那个医生话里的含意。
除了没有头发和眉毛,以及右耳下一块颜色鲜红的疤痕,从李小光的外表上几乎看不出更多火灾后的痕迹,但他的脸……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醒目而变化幻无方的火焰——惊愕,愤怒,沉思,狂喜,沮丧,坚毅,迷惑,悲伤……就像一部人类的表情机器,不可计数的表情在他的脸上一一交替出现,周而复始,永不停息……
你刚才说你是他的老同学,那个医生费力地搓着手,应该很了解他是吧,那你说说,他到底在这块白墙上都看到了些什么呢,这样地……波澜壮阔?
我当然是知道的……可叫我怎么给他解释呢?
戴冰:1968年生于贵阳,鲁迅文学院第八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协会员,《文汇报》专栏作家,贵州省作协副主席,贵州文学院副院长,“精读堂”文学讲坛学术主持、总策划。出版小说、散文、学术随笔作品十一部。获省市文学奖多项。有作品被《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作家文摘》等转载。入选《城市小说十年选》《文汇报年度精选》等选本。中篇小说《张琼与艾玛宗兹》入选2019年中国“城市文学”排行搒专家推荐搒及读者人气搒,并名列读者人气榜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