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唯一想到的,就是怎么离开广州。广州已经成型,它的全部的光华已经凝结成果,我再也无法从日常生活中按部就班的线路中找到令自己好奇或振作的东西。广州像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盛满了黑水。我们在里面找到了生活,却没有了方向。人家可以看见我的痕迹,我却不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我可不想将以后的生活平铺直述,在四十岁就看到六十岁的影子。我要一种体验,不断的体验环境的变化、朋友的变化、生活的变化和不变的追求。而在这里,我只看到被隔离了似的生活和对未来的焦急。背井离乡的农民工就该是这样吗?是不是我想多了?或者,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我自己偏离了轨道,在坠向深渊而惘然不觉?什么都有可能,可不管怎么样,此时我的内心不得安宁,一片混乱。 这一次,我觉得不仅仅是心安就能做我的人生答案。那是最后的反省。而我现在需要的,是推翻过去的自我,颠覆一下经历,这比在一个地方固守重要得多。反对别人很容易,不管对和错,我都可以列出许多理由。可要反对自己,并且背叛自己,这是一种崭新的尝试,我却试图获得这种经历。我不能再泡在这里,但又觉得无处可去。或者说,我可以走,却无法放下家人、工作,也不能对老家的父母不管不顾。为人子为公民,这些都是不容许的。我生来或许只是一只蚕,可思想却像鸟。身体和思想属于不同层次,却在一起,惟有的作用,只能加速我的老去。老是死的一种好听的说法。这些并不可怕,死是上帝给我们的礼物,人人有份。我渴望的是打破平衡,让自己顺心顺意,无论多少艰苦,也要让自己在这个世界里走得更远一点,拥有更多的独特的经历与感受,找到属于自己的碑文。 是的,生命就是这样的,生来,就是要与众不同。 而让我最忧烦的,是我对自己的怀疑。就像是一部限速200里的汽车,我希望突破250里,风一样的出了广州城,无论东南西北,只要不同于广州,都是我的故乡。我会设想一下惠州,或者河源,这些地方我都去过,像飞鸟一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更希望到达的地方或者是东北的一个小镇,被雪覆盖着,洁白的雪地上凝结着寂静,与整个有生命的世界对抗着,又结构着,相互作用,让人很容易的在地上看到自己的斤两。那种一个人或一个被雪淹没的村庄,像大地的墓碑或生命的坟茔,却并不代表着死亡,反而恰恰是代表着生命的强盛。风时常会来宣告上帝的旨意,无人听懂。而屋里的人会想到明天的结局,用温暖的火赶走忧伤。我紧紧的闭上眼,看到自己荒原对话。我像一只红狐,在那里嬉戏,神出鬼没,成为油灯或小说里的某种象征。我的皮会被扒下来,我乐意,我愿意温暖她的灵魂,或者,被她的身体温暖。无论怎样,这都会让我得到解脱,让我的灵魂得到升华,让我感到自己确实存在过,欢乐过。 身边的律师建议我去大漠。或者直接去新疆。 我心里在退缩,那些地方抵达不了我的心灵。 当然,我可以考虑去寺庙。 反正,我现在有点疯疯癫癫,如果寺庙容得下我的酒瓶,我愿意去佛祖跟前跪着,诚心诚意的叩头,献上我的心香。我喜欢他们的那种庄严肃穆,就像一把锋利的剔刀,将人的杂质挑出来,并展示给当事人看。他们什么都不说,他们用慈眉善眼来暗示我们自己跟自己说。我们很多抱怨的进去,然后很干净的出来,走回俗世的门,我们又回到从前。这不是一个单纯的世界,到处都是尘埃。无论怎么洁身自好,双眼总有被尘埃蒙住的时候。无论怎样念祷佛号,可怎么能洗得清红尘中的那些罪孽?如果继续把生活的感叹囚在酒瓶中,与住在广州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讨厌广州,广州越来越像一块圆滑的石头,而我不是石匠,只是一个挑夫,不断的搬运广州这块石头。所有的民工应该都该是这样,挑着一副重担,整齐划一的原地踏步着。原地踏步,生命被生命淹没,看到的,只有肩上的担子。这一个机械的过程,让我们机械起来,生命如铁,而我们的灵魂却柔软如卵,不经意就破掉了,这比破产更可怕。我感觉恐慌,开始觉醒,开始挣扎,开始寻找光明之途。可在这茫茫人海里,我见到的几乎都是我的复制品,这让我觉得自己毫无意义。 又一次夕阳西下,我走在宽阔的路上。这是梦寐以求的景象,已经成了很多的现实。我心里没有了最初的惊喜,反而像是一个被绳索绑着拉着的奴隶。天空一片桔黄,灯将照亮这个华丽的世界。我们相互凝视着,我像一个看客,而这个世界像一个充满诱惑的幽灵古堡。古堡放出迷离的烟雾,我有我的梦。它构建它的宏大未来,我想着我的出逃。我们各怀志向,假面舞会每天一场,生活一片平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