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居住的城市，凌晨七时的晨晖像极了你幻在我脑海里的身影，那么干净的朦胧与柔和，濯净我上路的心绪。

    你知道我喜欢在路上的感觉。我多么希望，此刻，我的出发正好是在你清辉斑斓的梦中……

    路上，没有方向的意味让我可以靠你近些，再近些。

    二

    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场宿命里的雪和月光，洞穿了一个女人清凉的一生。而今，她想以白发和假牙来证明风霜之后，骨子里不变的洁白。

    这个女人是我的母亲。由此，你该知道，灵魂覆雪的男人，不敢独自走进月光。他敬畏的不是白，而是一种生命无以隐忍的大净。

    而你，就是覆盖我前世的一场雪，浸润今生和来世的一场月光。

    因你，我洁白。

    三

    十万大山里，一条瘦骨伶仃的路，是这人间多么伟大的奇迹。深得没有尽头的大山里，一条这样的路活下了多少生命，那些遗世而坚韧的生命。

    多年前，我在这路上来来去去。阳光悲悯，拧干我身上的汗，却没能拧干我影子里的汗。

    只有飞翔，飞翔不需要道路。鹰在高处说。

    现在的我却暗自庆幸，因为不能飞翔，所以一直在路上，直到遇见你。

    而缘分并不是一条路，不能用来行走，所以我们只能一起飞翔，一直飞翔，飞越人间所有的路，直到无路可退。

   四

    你知道，颠簸和崎岖对我来说，亲切一如身上的胎记。从小行走荆棘密布中羊肠小道的山里人，早把生命力磨出厚厚老茧。

    你当能体会，都市阔道上，影子比身体更沉重，我艰难的行走。

    你说，我文字里的伤总是让你痛。可是真正痛着的，是我们完好无损的肉身拖着的疮孔斑驳的影子。

   五

    走山路最好用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地丈量，你会发现，蜿蜒不是因为柔软，而是因为对生命的眷顾；曲折不是因为乖戾，而是对自然法度的糅合。

    当你行走的呼吸和山路的脉动融合一起，你的每一步都记取了生命的真实。这样身心合一地行走，其实灵魂已经在飞翔。

    谁在说大道若水，在我心里，惟山经通灵。

    穿这一身金属衣，我行走虽快，却虚浮如烟。

   六

    我在山愈高，路愈险的地方看见了山花烂漫。那些看起来朴素且羞涩，星点散落的山花，那些我一直叫不出名字的山花，那些看似卑微甚至贱命的山花，她们彰显和放大的是怎样一种让人钦敬的生命力呵。

    让那些浓艳矜持的盆花以及温室的花朵去装扮钢筋丛林，粉饰太平盛世吧，而我必须以最干净虔诚的目光向那些山花敬礼、膜拜。

   七

    羊角花，是我唯一能唤出名字的花。看见她们，我就重温了一种温暖，像小时侯母亲做的棉袄，那温暖至今还渗透在我的骨髓。你知道，栖身在这样的尘世，我们内心需要的一种温暖其实与季候和物序无关。

    此刻，我想把你也比作羊角花，因为她忠贞圣洁的花魂，扮亮了我瘦瘦的童年，至今还在我的魂魄里沁出冷香。

    我想请你忘记她杜鹃花优雅的身份，像唤彼此乳名一样，叫她羊角花。

   八

    当我看见那些被采摘离枝的山花，我的心痛了起来，如果你能感应，你的心也一定痛了。那么灵性的山花，一旦凋落在污浊的手中，就再也无法转世，你说，还有比人的手更残忍的凶器么？

   九

    夕阳佛一样悲悯的光芒温情地接纳了一路风尘的我们，西昌，落日融金的雕像。

    曾经追日的父亲此刻虔诚得像个孩子，在他肃穆的表情里，我看见四十年前的一场风暴，试图抚平他脸上的沟壑；我看见缅怀中的老人，竟然让时光流露出柔软且温暖的意志……

    在那样一个神奇的瞬间，我提前遭遇了四十年后的自己，我也在缅怀，缅怀有你的日子以及我们的爱情，你看见我脸上幸福的笑容了么？

   十

    相距六百公里的友情此刻被我握在手中，但我没敢畅饮，怕醉了以后错过梦里的邂逅。而今夜，偿愿父母的梦境，肯定和月光下的琼海一样，有无边起伏绵延的粼粼波光……

    今夜，我在心海里泊一轮皓月，你是那撑槁寻梦的人么。

   十一

    这明月缱绻流连的城市，每一缕银芒清辉都在温情诉说着一段恋情！

    我无法猜透，这偌大的红尘，为什么怀柔的慈月，只选择做我们今夜栖息城市的恋人，那宁谧恬静的琼海上，泛起的分明不是波光，而是相思的泪光。

    关于我们的爱情，你找到答案了么？

   十二

    这一夜，我睡在西昌的月光里；

   这一夜，我睡在久远且深邃的相思里。

   十三

    无法拒绝阳光殷勤的探访，就像无法拒绝你挚爱的召唤。我知道，只要醒来，我又得继续在靠近爱的路上。

    将去的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地方，听说，连神仙都很向往。这云水深处的修女名字叫泸沽湖。

    那里有这世上最纯粹母性光芒照耀下生长的浪漫传说，让尘外之人意念不净地探访，成为一种罪孽。

   十四

    请允许我再次为你介绍一种花——三角梅。

    你知道，烟火脆弱的地方，城市也显得那么单薄。而这有着血一般颜色，菱角分明薄如锋芒的花却是那么倔强执拗地盛放在朴素民居的围墙上，篱笆上，城市的大街小巷里。那么热烈，那么奔放，那么无私无畏，那么单纯执着。这开在民间的花，赋予这高原城市的寓意，是可以触摸的神话，也是让人忘情回归的童话，让生活其间的人们，日子过得如此生动与丰富！

    我想请你记住这花，三角梅，民间的花。

    如果可能，我更愿意与你一起携手生活在这样的地方，我们无须刻意去营造生活的色彩和品质，就那么随心随意，摇曳荡漾在本已深刻丰腴的光阴里。

   十五

    前路上要翻越的两座山，被当地人称作公母山。而我更愿意把它们叫做阴阳山或者日月山。我知道你一定能洞悉我的意图。

    海拔四千多米的拖乌山上（公山也是我叫作的阳山或者日山），你能想象经过时我的小心翼翼么。我必须得承认，那是一种心胆俱裂的害怕与恐惧，面对车窗外壁立千刃，窥不见底的深壑，自恃大山孩子的我，当时表露出的是多么伪善怯懦。

    我必须忏悔。以鹰作比自我的人，却瑟瑟颤抖在离天空很近的地方。

   十六

    唯一聊作自慰的是，在我最恐惧软弱的时刻，是你的爱成全了羁傲的鹰不容亵渎的哲学。只是到现在，我还能感觉到在天高处那一双犀利目光，留在我湿透背影里冷酷的蔑视。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勇气不在自我虚拟的幻念里，而必须是具体行动的每一个细节。

爱，又何尝不是如此。

   十七

    习惯了跳跃与抽象思维的我，其实不擅长描述。但我必须告诉你关于那些梨花的金顶，那些终年不化的覆雪，都是有生命的精灵，是开在天堂后凋落人间的花瓣，心念不纯地眺望，是会被刺痛眼睛的。

    那花，其实是雪；那雪，其实是火。花之火，雪之火，只属于人间和天堂临界的火。

    且准我斗胆以爱的名义，用目光写下洁白火焰中，你的名字。

   十八

    如果雪是我们今生爱情宿命里唯一的光芒，我愿是那山顶，坐进万年孤独。

   十九

    此刻，我独自静坐在湖边看落日回家。

    是神奇日光的法力么？我竟然看见清澈湖水里的两个倒影，而另一个就是你。我们当时在说着什么吗，或者什么也没说，可湖面却荡漾开来……

    风受了谁的旨意，它真能抚平一湖的心事么？

    如果让我用语言为你形容这湖的美丽，我只能选择缄默，我怕一个肤浅的词汇就惊散了你在湖中的影子。

   二十

    如果说泸沽湖是大自然母亲唯一一个没有出嫁的女儿，那么我们居住的赵家湾，就是这女儿不曾示人的红装。

    摩梭女原汁原味的歌声，多么像引针的红线，缝补着我们心中欲望撕裂的伤；这净地上烧起的篝火，想来也能够驱散我们灵魂里的邪恶吧。

    只是躲在屋檐阴霾里的我，像一只怕光的蝙蝠。歌声遥远，火光遥远。

    其实我只是固执地坚信，在这样的地方，我能够在冥想中回到前世，看看三生石上，我们的名字是否被写在了一起。

   二十一

    我不愿意用相机去玷污这圣洁的风景，这本不属于人间的风景，我只能用心记取。在你与我心意互通的时候，你就能看见同样的美丽，一如我们的爱情。

    纵然某天你彻悟地涉过红尘所有逝水忘川，还有这心灵深处的风景为你铺垫行程……

    只是你得明白，生活这部书其实没有作者，臣服抑或被遗弃，你都千万别把内心独白轻易写成书的题记。

   二十二

    只一场夜雨，就让对面的狮子山白了头。我不知道这守湖的山苦捱过了多少光阴，我只是想，如果能守在你身边，我宁愿一夜白头。亲爱的，其实，自然中的一切现象，又何尝不是在暗示和昭告我们：所有看似的无涯都逃脱不掉轮回。

    如此，我们还需要等待时间么？

   二十三

    我用五天的时间行走了两千公里，我不知道，离你远了还是近了。我也无从知道，从思念出发是不是就一定能够到达相遇的终点。

    如果你真的相信飞过沧海的蝴蝶，那么请在想我的时候摊开你的手掌，看看掌心盛开的洁白的花朵，我思念的蝶化。

   二十四

    当我坐在一个叫彼岸的湖边酒吧写下一些文字的时候，有一只月牙形的小木船正从５００年前的此岸出发，船上有我，你会在５００年后的彼岸等我吗？

    有时候文字就是这样神奇，竟然可以打造出穿越时光的船，只是亲爱的，你可要记清楚５００年后我的模样和气息。

    彼岸，一个多么亲切而又恍若隔世的名字，我到达过么，或者正在到达的路上。

   二十五

    该是返回的时候了。

    当我为你拨亮肩上的灯盏，你还做那不肯栖落人间的蝶么。

   二十六

    亲爱的，我爱情的签证遗失在一个伤感的秋天，而你要赶赴的秋天，一定要是花好月圆的人间芳菲。

   二十七

    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来抖落笔身的尘埃，尘埃落尽之后，锈迹倏然怵目。

    还是还纸上光阴以清白吧，这样的日子，适合我们在相互默念中一起感恩。以星月之泪，以烛火之泪，以心香之花瓣，感恩！

    今夜，月梦中你倾情地绽放，将是照亮我后半生，无极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