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夏天,因为出了本叫《无尽夏》的小说,整个世界的绣球花仿佛都开在了我眼里。“无尽夏”是绣球花的别名。它漫长的花期,从白色绿色粉色到浅紫苍蓝愈开愈烈的恣意,似乎都在诠释着独特的花语:希望、圣洁、天真、光明、神秘、永恒和团聚。我把所有美好的感情都托付给了无声的花草精神,这本书,献给我的爷爷和永远的女孩们。时间循环往复,过去也不会真正离去,他们在生命的某个段落有了呼应,这就是时间里的命运。
那么就从自己的写作说开去。新作《无尽夏》里有这么一段话:“一直来,她自认为是在给孩子写作,可当她写着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纯粹的‘儿童文学作家’。她很喜欢在文字里思考——思考生和死、信仰和尊严、战争、灾难、美、自由、清洁、爱、唤醒……简直像在走迷宫,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可总也走不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文学里的人生吧。放开了想,难道我们每一个人的现实不也如此吗?只是在时间的长河里,对一个孩子来讲,一切都还刚开始。她想不好在慨叹生命的时候,怎样让今天的孩子获得美的能力,怎样不以偏概全地面对(看待)一场战争、一个灾难,又怎样让孩子设身处地为他人的生命着想?当你在时间里走着的时候,怎样不因为恨而消磨掉爱的能力、唤醒自己的能力,怎样再累再忙还能始终保持内心清朗,正直善良,怀有理想……”
诸如此类的思考,大抵也是我本人的写照。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写作领地,自己的声音、气息、风格、表情,乃至命运、经历、一路走来的坚守和探索,一个只属于自己的文学世界。那么我给孩子写作的动力在哪里?我曾在一篇文章中表达过我的观点:“儿童文学作家和成人文学作家一样,也需要知道自己的来处,需要了解那些先行者筚路蓝缕蹚过的足迹,而后,你才可能看清来路,才可能建立起自己的坐标——你为孩子写作,你同时也在为辽阔的心灵世界写作,那些成长中的孩子,随着这指引,看得到远方、有信有爱、有觉醒和悲悯的能力,用美的心唤醒人的心,进而真正地完成人们的生活。大抵,这才是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的写作。”
我想我们都有一个共识: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既是儿童的,又是成人的。也即是说,好的童书或许无关年龄,既适合给孩子看,同时也让大人们欣然接受。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圣艾克絮佩里的《小王子》,沈从文、汪曾祺、冰心、巴金、孙犁的散文,以及安徒生、泰戈尔、安房直子、张天翼、陈伯吹的童话和诗歌等等。那么优秀的儿童文学应当必备哪些要素?比如关怀弱者、抚慰人生,比如众生平等、万物有灵,比如写出爱的光、爱的宽恕和一切自由美好的生,也即是设身处地为他人的生命着想。
基于这样一层思考,我在小说《像蝴蝶一样自由》里虚构了一场以二战为背景,10岁中国女孩“老圣恩”和二战中被纳粹毒气室毒死的13岁女孩安妮的相遇。穿越生死和时光,两个异国女孩会怎样对话?我希图借助故事传达一份信仰与信念,和生命有关,和尊严有关。正如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曾说过的那样,“我无法从头再活一遍,可是我们却能够从头再活一遍”。
虽说作家们都是孤军奋战,写作在本质上是孤独的,但是我的这些思考还是有着不少的“盟友”。85岁高龄的作家金波曾说:“凡是为儿童写作的作家,在写作的实践中,不但创作着全新的作品,也在发现着全新的自我。当自己的生命和儿童的生命相融合时,便是走进了一种新的境界。”作家、评论家李东华曾说:“在我眼里,儿童文学不仅仅是一种文体,它还是一种信仰,一种世界观。”
前年出访越南时,我看到了一树树鸡蛋花、椰子壳碗、大集市里铺排壮观的绚丽蔬果、小巷子里热闹又寂寞的鲜花,听到了十字路口轰然炸响的摩托车声,结识了表情生动、也很会做生意的美丽越南女子,那也是我脑海里东南亚热带岛屿的气息。我第一次惊异地发现,原来我所倾心的草木世界,那些朴素和光亮,早就在生命里了。我以为,那也是文学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