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日子总是一晃而过,而疫情期守在家里的人们,似乎从未有过这样慢慢的一天一天地过着日子,每一天都如此清晰,以致有了时间的刻度。
很长时期以来,人们都在抱怨,说现今的日子过得速掠而匆促,所以其实很是粗糙,容不得细细品味,追究起来,囧囧急急、风风火火的确失去了从容,也便难以细致地去感受、体会生活本身。
现在,吃饭就是吃饭了。之前,要么是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匆匆忙忙地扒上几口,或者就在路上随便塞点啥;要么是各种聚会,虽满桌菜肴,但吃饭是假,着意的是聊天和热闹,重点不在品尝佳肴。现在不一样了,每一天的三餐,都老老实实地坐定,细嚼慢咽。由于尽量避免外出,我家买菜都是在“叮咚”上订的,数量不多,而且只能送到小区门口,要自己戴着口罩去拿,也就觉得不太容易了,加之想到那些染病的患者都是吃不下东西的,于是对能安妥地吃饭感到格外珍惜。
我外婆在世的时候,天天在家里扫地、揩灰,我们也跟着她每天都把地板拖得白净锃亮。可我记不得我已有多少年几乎没再摸过扫帚和拖把了。当然,家里人是要一周做两次清洁的,但也不会天天扫地、擦灰。其实,就连过年的习俗里,大年三十
也是要在家里进行大扫除的,一家人扫地的扫地,揩灰的揩灰,大人擦窗子,小孩递抹布,亦是其乐融融。现在,我重新操起了这份家务活,每天都扫一次地,拖一次地板,擦一次灰,觉得每天的日子变得可以触摸起来。
我不会莳花弄草,养一盆枯一盆,其实,原因不在于会不会,而是有没有心思。我之所以养不好,就是因为心思散漫,想起来了浇浇水,想不起来,十天半月都不浇,而且要么不浇,要么就是兜头暴雨,因而那些花草在我这儿不是遭旱灾就是遇洪涝。但我现在不再漫不经心了,知道天天都要去关心一下,看一看花盆里泥土的干湿情况,然后再来浇水。先前,书房里养了一株很小很小但却十分优雅的绿叶植物,叶片长得像乒乓球拍,由于我不上心,没多少时间就枯掉了,那个小花盆便长期地空着。这回,我用了心,往盆里插了一支绿萝,非常守时地每隔两天就浇一点水,居然成活了,叶子碧绿生青,而且盆里还冒出了三棵小草。
有一天,我在网上偶然发现一个《古典音乐最著名的100个旋律排名》,我听了一遍,发现自己熟悉的只有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弦乐四重奏》、德彪西的钢琴曲《月光》等二三十个,于是,便决定要一部部作品都完整地聆听一次。这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先要把每一部作品的名称弄清楚,然后再在网上一部一部地去寻找、下载。我现在才开了一个头,后面还将需要花上许多个时日,想想都很美好,每个欣赏的日子都是怎样的精致而充沛。
这些年,都会有朋友送我印制得特别精美的各种日历,但常常一年都结束了,我也没翻过几页,可见这日子过得匆忽又潦草。如今,我每天起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先将日历翻到新的一天。因为我特别喜欢今年的三本日历,所以,我早中晚各读一页上面的文字。比如,农历二月初二,早上我读《汉译名著日历》,是尼采《论道德的谱系》中的一句话:“对于自身,我们并非‘认识者’”,深刻而警策;中午我读《日知录》,是春秋时写在玉片上的《温县盟书》:绝不“与贼为徒”;晚上我读《遗都古韵》,是说老北京“剃头的”:“其人挑担游于街市之间,手执‘唤头’,串走胡同,每到大街,将担放地,等来往之人刮脸、打辫子、剃头,方便之至。”往昔余音,一天一天的日子就是这样窸窸窣窣、真真切切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