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成为中心的可能。但不在。
边缘是一些影响的涟漪。
中心是集体,更是个体。是
一个,一个,死去的人。
和他们,一个,一个,的亲人。
是孤独与恐惧的源头。
是死亡、悲伤、孤独与恐惧
紧紧攥住的街道,灯火,与城市。
是被遗忘的乡村、贫穷与底层。
是小心翼翼,和小心翼翼的怀疑
沿目光在漫延。是可怕的寂静中
下一条信息,在否定、在修改
上一条。是紧张、有序、混乱
中的沉默,厚厚一层。是
无助不敢承认。是张望。
是蜷曲。是失眠一夜接一夜,
然后失重。是时间
不知道如何记录的茫然,大雾。
是月涌大江,从比喻回到现实。
是焚尸炉升腾的烟。是空阔,
在一点一点剔除内心的诗意。
是爱锁住的脚步。是删除对
制度需求的遵从与敏感。一楼,
二楼,是口罩里的,数字里的
通报里的,每次
灾难里的,哭声……
——传了过来,一波,又一波
恨不得封闭自己,堵住自己
完全地,彻底地,包括
通气的器官,和人世所赐的
一些窟窿。以及,皮肤的天赋。
得再三控制想象力、感受力。
告诉自己它们是虚幻的源头。
得再三说服自己的心脏,它确实
没有能力承受,不是铁石,
也不是木头。已经很远了,
冲击波,依然裹挟着一把把飞刀。
依然会掀翻,院落里的桌椅
和客厅里的琴声。
想活着。活着。真实的铁。活着
想活着就得自我隔绝。就得
自愿地割断、裂开。就得承认
强弱。想活着,就得强迫
服从意志,忘记死亡。
忘记数字。忘记死亡。
忘记死亡本身。忘记活着。
忘记。忘记。忘记。
像数羊那样,数着死亡,
数着“忘记”,数着数着
就数不动了,就不存在了。
忘记成了悼词,也成了咒语。
在疼痛的缝隙,呼与吸之间
学会记起风景,那一直
被忽略的美。学会用忙碌
翻过时针的桥梁。假装
学会了思考,它炖的
鸡汤,加入奥义的佐料
朋友圈的鼻子不停地夸耀。
活着。活着。活着。
顺着逻辑的管道
活着听到了绝对之音的反对
反对自己,尤其反对别人。
先在语言层面,与写作者。
这是一个新问题,也是老问题。
似乎是个别的,其实很普遍。
看似浅出,实际深入已经开始。
明暗交替。已经像天光一样
在大地上又一次完成了自己。
白昼快落下了,夜即将登场。
夜已经过去,黎明重新开始。
衣服换洗了,或没有换洗
这是另一个问题,日常,细小,
但不是可有可无,不是非要
与形而上联系,交出梦的底牌。
活着。活着。活着。
像海浪一样具有惯性
让忘记成为下一道冲击波。
忘记愧疚,这一根根善的长钉。
忘记宽恕,那打开的恶的后门。
忘记孔洞,绕开肉身与意识
生命打在自己身上的一个出口
在奔涌,在呼啸,在跌落。
可以忘得更彻底些,比如
死亡的制造者,和被制造者
比如现实中的真假,伦理中的
坏人,以及好人。忘记
死亡的所有内容,和细节
甚或惊喜于死亡变成
合乎时宜的种子,具有了
变坏事为好事的能力:那金黄的
连翘,用美与自然为春色辩护
用忘记为活着辩护。忘记
如何接吻、如何做爱。嘴巴
忘记如何说话,像一个作家
忘记如何写作。香火
忘记坟堆,鲜花忘记墓碑。
那雪打灯,以及人约黄昏后
也忘记了。雨水之后,
泥土忘记灯芯花。家常美味
舌头和胃忘记了,街道
一点提示也没有。忘记
玉兰花在公园里已经开了
几只喜鹊在柳树枝上乱叫着。
忘记大河此刻敞开胸怀,
一个老比喻,坚守着洲渚,
水气在河面上一丝丝流动。
真的,麻鸭也忘记了
清澈的乐园。活着,
真的在用左手与右手
搓着免洗消毒胶。酒精真的
仔细擦了键盘缝隙、门把手。
用逻辑给自己建一个身体。
用词语给自己复制五脏六腑。
做一个里外全新的人。一个
在结束与开始,黑与白之间
从容切换的键。一切
已准备就绪。系统
直直地挺着腰板:有了惊慌
才会感动;有了不安
才会接过春天递过来的流水
一顿痛饮。即便作为隐喻
黎明也可重复升起。就像黑夜
承认了自己一直是个过渡。
星星作为玩偶,无非是模仿
生活的结构。就是这样
再没有别的。固定的时间
在固定的喇叭,世界会被
固定的词语,声带,语气
准确确认。耳朵只需对着调整
血液的流速,和心跳的节奏。
已经开始了,新程序已经启动。
新人已经获得了一张真理的脸。
瘟疫?还是瘟疫控制的生命?
这不是语法的需要也不是修辞
这不是插入,以造成断裂感。
不必一一清点,也不必抽样
在队列的最后,在尾巴的末梢
无尽的波浪安静了下来。安静
2020.2.2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