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电话
姐姐替母亲打来电话
我在忙,就这样
儿子打来电话
别骚扰我好不好?
老公的电话
在十二个未接中
正月初一 ,一级响应
一大早去医院慰问职工
她拨开的风速
有平缓的梯度
她的一年,将从这里
缓慢消耗,并在大脑某处秘密归档
门口的灯笼多红
红得改变了
寒冷的颜色
衰老的颜色
通知下来,一级响应
她听见身体的按钮次第打开
像医院的那台发电机
温度是九十度
轰鸣是三百六十度
正月初二,补充一个前缀
今夜,风比别的时候吹得更响
它的一个分支反复撞击枝头
它可能在扪心自问或叩拜神灵
我比枝头大一些
杨文陶勇们刻在我神经上的悲愤
没能全部吹走
我要给暴徒及民众科普
医疗不是买卖
它有相当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我要争取他们的理解与尊重
我要告诉他们
培养一个医学人才
需要长时间的个人努力和集体支持
一颗正在进行时的病毒
改变了武汉的内涵和外延
它那么小
正如这世界的冷枪
看不见的才是最可怕的
今夜,庚子年正月初二
(准确说立春未到还不能算庚子年)
让我们比空气冷静
不管武汉内的还是武汉外的
不管先知先觉还是后知后觉
先做两个选择
更愿宅家还是宅隔离病房?
抑或去指挥中心,去研究中心
去火神山工地,去防护用品生产线,去流调(流行病学调查),去边防,去各需要的岗位执勤?
正月初三,流调
做完流调回办公室是十点
除了饥肠收拾方便面
他一时无法被宽广的安静收拾
窗外雨幕阔大
仿佛并无空隙
但落下去的人在增加
正在落下去的人在增加
他把关窗的手伸得远一些
再远一些
他看见无数的手伸出去
修补漏洞
正月初四,再次使用
领导说,防护等级要准确
不能浪费口罩和防护服
入夜,她把口罩铺在紫外线灯下
它们又干净了
明天可以再次使用
她把自己铺在值班室床上
不管会不会干净
明天必须再次使用
正月初五,致敬一座山
从前有座山
……
请允许我们这些原罪加身的人
还可以忏悔
还能听见
来自南方的警钟长鸣
为什么他满含泪水?
他扛起了千钧
为什么我们满含泪水?
我们交出了千钧
正月初七,消息
微信消息大致分为四类
通报疫情信息
指导正确防护
磨刀霍霍向谁
诗歌铺天盖地
我们还需忙一段时间
齐心协力抗击疫情
任重道远救治人心
正月初十,拐点
时间一定被折叠过了
才沉重而皱巴巴的
我已在黑压压的信息中翻找数次
像没找到我快递的口罩一样
我们开始自制口罩
我们安静地自制口罩
以便听到微小的信息
也许十一或者十二
就会出现拐点
我们就可以打直累弯的腰
看撒旦收回他的手
任春风爬上陡坡
正月十五,犹豫
我犹豫要不要回去看母亲
我知道只要她在梦中喊我
就是她想我了
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
瘟疫流行。身在医院的我
带毒风险更大
她是否知道
有人已为此付出生命
我不知道母亲想我
能否换一种方式
比如,派干净的春风
来唤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