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水,自小就与水相伴。小时候生活的城市里,有一条河叫沱河,夏天我们常常在沱河里游泳,在河边钓鱼,在水中摸鱼捞虾。渴了,就游到河中心,潜入水里,喝几口河水解渴。长大后,有一次我到淮河边参加笔会,会后与朋友们结伴到淮河里游泳,我们从这岸游到那岸,中间喝了几口淮河水,甘甜甘甜的,感觉跟家乡的河水一个味道。
经济的大发展,也带来生存环境的大改变。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到淮北地区采访,突然发现淮北很多曾经清凌凌的小河小沟,居然变得污臭不堪。仔细探访之后,才知道这是淮北地区大量种植并沤制红麻造成的。红麻给当地农村带来了丰厚的经济收入,但是家家户户在河渠池塘里沤制红麻造成的污染,可谓触目惊心。上世纪九十年代,黄淮地区的一些大小河流,也常常由于工业和生活垃圾的污染,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
亲水是人类的天性。没有水,人就活不成。正因为离不开水,人们才对水情有独钟,对水质和水体的变化,才会如此敏感。2013年水利部公布的数据显示,当时我国流域面积在一百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有两万两千九百零九条,而上世纪五十年代的统计,我国流域面积在一百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有五万多条。这五万多条的数据可能不是十分准确,但是随着人口增加、经济发展,人水争地问题不断加剧,河流、湖泊、湿地的数量随之减少,则是看得见的变化。
这些减少的河流去了哪里?绝大部分成为人类的生活、生产用地。比如淮河流域,人水争地的矛盾一度十分突出。枯水时期,两岸农民就在露出水面的洼地、河道或是河滩上耕种居住,并且不断加高土地以求局部围护,导致淮河河道日益狭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淮河滩地里到处可见大小不等的庄台,就是在淮河滩地里用土垒成的一个个土台子,有的高,有的低,关键是抗洪抗灾能力很差,自然条件也非常简陋。每年汛期大水来临时,这些庄台就会被洪水包围,形成洪水中一个个孤立的小岛,岛上“烧饭没有柴,看病出不来”,生活十分困窘,环境急剧恶化,人们的生命财产遭受严重威胁。而且,这些庄台阻碍汛水泄流,增添了淮河暴发洪灾的可能性。每遇紧急情况,当地政府既要争分夺秒组织村民撤退,又要建设撤退通道,灾后还要组织大量人力财力用于生产救灾。
随着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人们愈来愈认识到科学发展与生态保护的重要性。社会进步与家园环境息息相关,人们的幸福感离不开绿水青山。党的十八大以来,淮河治理的效果越来越显著,这其中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人们治水思路的转变:从祖祖辈辈与河水争道,到主动退让、水进人退;治理淮河充分注重“人水和谐”;防洪防汛也不再是治理淮河的重点,而是行洪区的经济社会和谐发展。
2018年,我又到淮河沿岸采访,河滩里的庄台和村庄已经基本搬迁一空,只见淮河河滩宽展平整,沃野无边。以前,人们喜欢住在淮河河滩边耕种,现在的人们则是骑着电动车或者开着三轮车来河滩地里做农田管理,没必要住在行蓄洪区担惊受怕。淮河副堤上还保留着一些较高的庄台,但这些庄台的用途随着岁月更迭、时代进步,已经发生根本的变化。由于居住在庄台上的村民越来越少,当地政府鼓励有条件的村民和外地企业家进驻庄台,把一个个带有历史文化色彩的庄台,改造成休闲农庄、网红打卡地或慢生活基地。每逢双休日或节假日,人们沿着从前的撤退通道,穿过平坦肥沃的河滩原野,来到高高的庄台。庄台修葺一新,道路平整,花红草绿,民宿洁净,土菜喷香。人们在庄台上登高览胜,拍照留念,但见淮水浩荡,水天一色,岸边疏木繁花,小桥流水,仿佛置身于江南水乡。河边湿地里芦苇摇曳,荻花如云,野鸟时鸣,渔舟唱晚,风情别致,让人流连忘返……
以前是“穷在水上、困在水上”,如今是“富在水上、美在水上”,淮河治理的“人水相谐、绿色发展”思路,把一条“记得住乡愁”的清凌凌淮河还给了两岸人民。
保护我们的河流、湖泊、大海,守护“看得见山,望得见水”的乡愁,不仅是在保护我们的物质生活基础,其实也是在保护我们的文化根基,更是在拓展我们可持续发展的康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