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小村的夜空星星格外稠。

天上好多星啊！大牛咧着嘴，拍着巴掌满院子里跳。大牛今晚确实高兴，因为爹做了一大桌他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

坐在门口的老憨瞅着大牛，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着香烟，明明灭灭如星眨眼。脚下，一地烟屁股。

半天，老憨长叹一声，抹了下眼睛，径直走到大牛跟前，捉住他的手，说：大牛，别闹了，跟爹出去转转。

俺怕黑，俺要睡觉觉。大牛挣扎着。

有爹呢，怕啥？你长这么大，还没看看外面的黑天啥样呢，很好玩的。不听话，明天就不让你吃饭了！老憨不由分说，拉着大牛来到了村外的公路上。

车辆并不多，远远地看见一束光亮射过来，后又呼啸而过。大牛吓得只往老憨背后躲。

老憨紧紧握着大牛的手：不怕不怕，多好看啊，就像天上的贼星，是吧大牛？

大牛慢慢从老憨背后探出脑袋：嗯嗯。

老憨：大牛，等会再来了，咱俩就去逮一颗，放到家里照亮多好，省得交电费。

大牛松开了老憨的手：好啊好啊，俺来逮！

话音未落，又一辆车子照亮了远处的路面。

瞅着傻乎乎的大牛，老憨的心拧成了麻花。

车子眼瞅来到跟前，老憨一颗心提到了嗓门，一咬牙一跺脚一闭眼，用尽浑身力气把大牛推了出去。

大概出手早了，司机反映也够快，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划过夜空。大牛摔了个猪啃泥。

他妈的，想作死讹人啊？司机摇下车玻璃，恶狠狠地咒骂了一通，而后一拨方向盘，绝尘而去。

爹，没逮着，跑了！大牛趴在地上一脸的委屈。

老憨脸涨得跟紫茄子似的。

大牛，爹对不起你啊！大牛！老憨泪眼婆娑的紧跑几步过去扶起大牛，大牛，孩子，摔疼了吧？

大牛：不疼，爹，可俺还想逮，好玩。嘿嘿。

老憨：不逮了，这些星忒贼。

老憨心里暗骂自己：俺这是想干啥？鬼迷心窍了？真浑！

爹，又来一个，快点！

哎哟，你个傻孩子！老憨又连拉带拽地把大牛弄下了公路。

老憨一夜没合眼。

次日，大牛好像昨晚没玩过瘾，一整天咕哝得最多的俩字就是“贼星”。

夜色很快又降临了。老憨扒了几口简单的饭菜，丢下碗筷，说：大牛，好好吃饭，爹出去一趟，一会就回。

嗯嗯。大牛头也不抬地答应着。

老憨出了院门，想是走得急，忘了落锁，去小卖部拿了两瓶好酒揣在怀里，径直去了新村。

约莫几袋烟的功夫，老憨神情沮丧地拎着酒回家时，看见村人俩一伙，仨一群地捏着手电，提着篮子，端着盆子往公路方向跑。

老憨心里正郁闷着无处解气，就漫不经心随着村人的脚步去一探究竟。

等老憨赶到时，路上已是人声鼎沸，过往的车辆也聚了不少。车灯、手电，闪闪烁烁，还真像天上的星掉了下来。再走近，原来是一辆拉鸡蛋的货车跟一辆小轿车撞到一块。想是司机反应神速，两辆车子倒没大碍，只是鸡蛋却跌落了一地，“蛋”流成河，怪不得村人们几乎全家出动。

老憨正后悔没问清楚，正想转身回家拿工具，忽然听见嘈杂的人群里有人一遍遍大声喊着“大牛！”他心里一惊，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在地下哄抢鸡蛋的人群，挤到出事的车辆跟前。

杂乱的光线下，大牛整个人血肉模糊。想是听到了爹的声音慢慢睁开眼，又呲起大板牙，声音极微弱地说：爹，这回逮到了，俩！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嘿嘿嘿！

二牛，咱有钱了！你有救了！哈哈！老憨眼前一黑，手里的酒瓶双双滑落，“啪”地碎了一地。

浓烈的酒味伴着鸡蛋的腥味，汽油柴油味，人群的汗臭味，四下里弥散开来。满天的繁星似乎也被一张巨网给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