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设为首页
用户名: 密码:
  • 网站首页
  • 文化中国
  • 诗歌高地
  • 小说• 散文
  • 理论在场
  • 主编评诗
  • 图书出版
  • 字画收藏
  • • 中国东方作家创作中心
  • 联系我们
  • 您的位置:首页 >> 小说• 散文 >>  散文• 随笔 >> 丁竹鸣:乡村迁坟记 ——从低处到高处
    丁竹鸣:乡村迁坟记 ——从低处到高处
    • 作者:丁竹鸣 更新时间:2019-12-16 11:26:20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596

     妻子从乡下打来电话,村里通知下月七号开始集体迁坟。

     呵,这是我的一根软肋;亲情的柔肠深深地盘在里头。家族史、恋母情结、忠孝心肠……,人类的根啊。躺在沙发里怎么也睡不着,晚年应该有些自由——状态里的感悟啊、慷慨啊、隐秘啊、激动啊,捆绑了个人行为。反对儒家、却逃脱不了三纲五常的心理束缚。朦朦胧胧身在何处?

     于是,开始联系电话,设计动土日子。老哥说,要扎个好一点的地段,事关风水。此刻,通俗的想法是离不开中国文化影响的。我的反应怎么能与我的血脉分离呢?于是,反复地试想、行动、部署。从沙发上来个腾身而起,到了女婿女儿工作单位。与他(她)们商量:还需辗转托人。处处被动,是老一辈的境遇。一些很小的事,要么被人欺负、要么弄得捉摸不定。就像去年,宅后河岸被邻家鸭子啄的七零八碎,不得不花钱请匠人筑石驳。

     事情没有搞定忐忑不安。

     一队人来到墓园办事室。电脑前,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坐在椅子里。我的面前蒙了层迷雾?经验告诉我,这当儿必须怀疑和等待。于是装做傻笑,内心想不就一墓穴吗,按哪儿不一样?正如儿子所说,为了点蝇头小利不值。但是有一种信念,为了先人们,即使挨到失败也要去试一试的。

     她是所托人的表妹,说起父母姓名竟是我们小镇的邻居,这触动了我的乡情。我是个侠骨柔肠的人;那些年最困难的季节,曾帮过她祖母几次小忙。想不到到我年老无力的时刻,挨到她的孙女来帮我一次。哪有那么巧?在我的迷信里,这算是一报还一报,我更激动了。一挥手让旁人一边去!对办事员说,我正在写你爸爸的舅舅,而你正在帮助我。这不是上天注定了的嘛。那办事员有些奇怪?反应不过来。但肯定了我是个“能干”的人。

     我说,不信马上电话你爸?这感动了陌生的小邻居,她让我报祖先们的名字。我就说了:祖父、祖母、先父和先母的名儿。然后给了xx~xxx号四个穴位。习俗上首从北、依次排南。她让我记住具体对号入座,然后热情地说:有几个空穴陪你们去看看?

     广大的墓地中央,有株大树矗立在高处。

     深秋时节的银杏树,黄叶尚未落尽,庇荫着树下的墓园。秋草萋萋,一溜溜的墓穴透出苍凉而寂寥。好像有句成语:背靠大树好乘凉?先看树前几排。前看后看左观右察,感觉得那株树气场很强大,有种威胁弱者的气势。受够了强者欺负的我,在心理上远离所谓的大事物。这边埋的,不是那船户村庄的江上鬼魂吗?不想祖先与这些陌生鬼在一起,又转到大树背后几排。思来想去,主题还是要避开这株树的影响。目光射向西南角边际,几个小辈伫立在淡淡的秋光里,手搭凉棚前瞻后顾。此处的视线里,没有那种生硬的屏障。我让他(她)看看,也说好。

     三代人都是生活在社会边缘的穷人,那么不如让其落脚在路边行走方便?

     我的选择代表着祖辈的选择。谁知只隔了几天,村上来电话让上报祖先名号,給墓区注定穴位。这是官方渠道,谨小慎微的我又琢磨:预先设定的墓穴,是否要泡汤?于是决定表面上报,届时按预定位置摆放。不放心又去墓区,看到的景象让人热血翻滚。大树前,离山吊远的大片空穴中间,有几家燃起了纸钱放响了爆仗。问哪个村的?皆不答。显然是开后门谋的好位。

     好笑的是我找人那会儿,看到一个上级干部正在场地上,对一帮肃立面听的墓地管理员训话。中有人说某村比计划超过了两百多穴。官员严肃地说:谁也不能搞特殊!中午打听住址去找胖女,吃闭门羹又打电话。她的回电一大堆,还不都是官员的传声筒。只好回家睡闷觉。为了争取一劳永逸的结局,转侧不安。还不死心?两点多钟跨上那架破永久,再去撞撞运气。选的正是时候。墓园的晌午冷寂,我的小邻居与人闲话。瞅准了上去说:啊呀,大侄女,能不能借步说话呀?她此时已无回绝,估计是我女婿给了电话。还是那能不能调度的问题。落座后我说,您不要有压力,我就说句话。于是,把后边的地势低、前边的地势高的地理因素告诉了她。她很爽气,那陪你去看看?第一处刚好四个位。她说你没见?土满了是别家的。我又独个儿看了再前排的好几个空位。她从排号与位号一查说,那都是被人定了去的,不信看登记?彻底服输,命里注定。

     就这样的唯心来唯心去,没别的办法。转而一想,第一次选的也许能给我好运?定!这就只等明天的行动了。

     迁墓的行动早就开始了。

     旧墓地上一环扣一环。泥瓦匠说要水泥沙子,想从小区监理那里讨一点,几番踌躇没开口。谁知天降机会,某天运进的水泥车竟掉下一包碎了。保安嫌脏,我就飞快拿了个袋子装了十多斤。好满意,心想又是老天怜悯,特意从车上掀下来的。好感动!黄沙场地上本来就有,跟民工讨要回了句:随便拿。于是来不及再问,就用手往袋子里扒。又夯呀、夯地,一个人半提半拖般按进车后。

     现在等那决战的到来。这次小小的行动竟使我心中充满疑虑:越位埋葬是否引起众人意见?需要在晚上搞吗?中介人说迁坟合法,有什么神秘?尽管放大白天好了。数十年来,一件件小事的失败布满了迷阵,甚至有点心跳。这次是否成功?变成我内心的悬念。恐惧感在一个平民身上表现得荒唐而滑稽。平民啊平民,谁让你是个没权没势的“平民”?

     这一天终于在一个久雨初晴的早晨来到,我们都成了掘墓人。

     六点生火烧水,七点匠人来到。又担心运送车在骨瓶挖出后迟到。......谢天谢地,我的担心一个也没出现,这下才放心慢运。我的脚步有劲儿了,心情由跳沓而平静。一幕喜剧就要开始了。表弟是泥瓦匠,带个帮手一米七五,壮壮的大脸上一副憨厚喜气。我妻子后来说他傻,我不以为然。走进村的旧墓地蓬蒿盖人。幸而在一早的第一时间,清理出祖坟的空间。那块九六年的大理石墓碑,黑底、白字书写了父亲和母亲的大名。红字落款是立碑仨兄弟。

     旧墓碑被大锹撂倒了。

     先掘父母旧坟,挖好一会还不见踪影。不怪匠人说,都这么深了,哪儿去了?哦,当年为深埋不敢有误,否则要被平掉坟头的。此刻的心里有某种诡谲:他(她)们不会羽化升仙了?

     挖呀挖直到一锹半深度,才露出了母亲的骨瓶。表弟轻轻一撬,双手一捧就把它登上上了坑边。父亲的骨灰是简陋的缸葬,抱上来不难。俩老人家在地下深处数十年,才上来见到了天日。表弟摇摇那骨瓶,欢喜地说里边没水侵。预约为母亲正名凿字;擦去泥土,看到瓶上母亲的名字:丁领弟。好好的啊,用一块红布盖上免了重写。打开父亲骨瓶要换缸,里边那四十年前的木盒子早已毁了,包装布已成碎片。我把新的红袋子张开,取出一块块白白的骨片抓进去,一点也不忍心散落。那可是劳苦一生的父亲的骨头!

     好在母亲骨瓶盖子被石灰黏住,水进不去保存完好。而祖父母之坟,是前三年从远村迁入的。祖母的骨瓶遗失,按规矩做了衣冠瓶。这次把他(她)们迁入正规公墓,远离这处一片荒芜的客地。这当儿,原先准备好的手套、口罩、帽子都是从医院搞来的。匠人们要用的时候突然不见了,以为被泥土盖了。但翻了一会儿,仍不见就奇了。又有想法:医院之物是病人的需要。迁坟乃是大吉大利之事,可能被祖先们藏起来了吧?

     更有趣的是,表弟在第一锹挖开祖父坟头的那刻,竟然看到了一只大大的胖刺猬栖息在盖子上。拨动它没反应,估计已经冬眠了。喜的表弟哈哈笑,说有一年挖坟发现一对白老鼠,吉利。今年又见活物,肯定是个吉兆。大家悄悄哦了几句没喊出声,怕把好事透了出去。表弟让我把刺猬装进袋子,带去新坟还埋在祖父身畔。

     几桩喜事把我原先的忧愁一扫而光。那块老墓碑还要不要?大多数不要。表弟说,他家的墓碑比这更考究也放弃了。他说新坟地不准老墓碑进去的。我想:若干年后,我们在场的人都不在了,有这块碑就能找到丁家祖坟。

     这天星期五,当我抱住母亲的骨瓶运上车的时候,动情地说:那可是我最亲爱的母亲啊!那天晴朗无风气候不冷,四个祖宗被请进了汽车后座,乘坐一次元孙开的轿车。去五里路外的镇办公墓,比规定的时间提早了一天。我哥哥看的是十月份黄历,错了一个月且载明“不宜安葬”。我拍板:不能改日!大家又说拣日子不如撞日子。

     喜的是祖先的新位置,正好是我父亲的舅舅表兄们所属村地盘。舅爷家是如皋坍海破产,过江种新田的贫农,生活困苦。逢时过节,母亲就让我去“六百亩圩”喊老人来吃饭。这一眼看去前后的一排名字,也曾是喊得应的乡亲。父亲生前为他们一次次的理发,有的欠账、有的以物抵钱,更穷的干脆不要。我想,现在他们又处邻居啦。  

     一队人在新墓地拉泥土、捡砖块。入土为安后,插上甘蔗梢、芝麻杆儿等吉利物。那“连发炮仗”果然威武了得。墓园广阔,来人稀少。焚化的纸钱飘飞在新坟上空。静静地目睹祖先入土,那份安宁、温馨、和喜悦让我深深吐了口气。嚼了段甘蔗,掉了一颗牙有些遗憾。但想的是:父母养育了我的身体,掉一颗牙那叫做没齿不忘。六十年前,母亲的墓地傍着一个村庄;后来四次迁徙,竟回到了当年老乡中间。

     这算又是一巧。生前的忠厚友爱,赢得了乡亲们的集体归宿。奇也不奇?

     中午的家宴菜肴丰富,喝了泸州老窖。饭后由大个子瓦匠,采撷家后小院的橘子。午后的阳光洒在绿油油的树上,照得那密密麻麻的红橘子个个闪闪发光。那胖小子立在梯子上忙着剪和递,来了劲儿不肯下来。我怕他跌催快下,他笑嘻嘻的不回答。橘者吉利也,临行前,给了各位师傅的喜钱。

     我的祖父是个清末民初的挑泥汉,用年青的号子声书写了沙人命运的歌谣。我的祖母是纺织能手,俗语说的一囊棉花做到头,用替人纺织维系了贫穷的家计。回忆九六年清明,把一座家坟从别处运到我村公墓。牵涉到祖父生了五个女儿,得不到丁家名义继承权;而曾祖父母丁耀先一双骨甁的迁徙,就留在了堂兄那地儿。从祖母1932年去世,到我父亲1974年去世;一家子历经三代人的搬迁,和生死诀别的痛苦。一百年的历史因果,播种了沙地人一辈辈的梦想。谁又知道?历经这平静而平凡的场面,是一个家族在历史潮流的冲刷中,勇毅坚持的结果。

     从低处到高处,一阵轻松感闪亮全身。

     三四次的祖坟变迁,总算偿还了后代骨肉的心愿。

     好人终于得好报。安息吧,我的亲人们!



    【免责声明:本站所发表的文章,较少部分来源于各相关媒体或者网络,内容仅供参阅,与本站立场无关。如有不符合事实,或影响到您利益的文章,请及时告知,本站立即删除。谢谢监督。】
    发表评论
    * 评论内容:
    * 您的大名: * 您的email:
     
    发表评论须知:
    一、所发文章必须遵守《互联网电子公告服务管理规定》;
    二、严禁发布供求代理信息、公司介绍、产品信息等广告宣传信息;
    三、严禁恶意重复发帖;
    四、严禁对个人、实体、民族、国家等进行漫骂、污蔑、诽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