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很美,蔚蓝蔚蓝。四外的树木于葱茏中静静摇曳。
百灵也叫,布谷也叫,大家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这就挺好。
每日里翻翻滚滚地人间烟火,偶尔安安静静地读书写字,这就挺好。
镜前涂面,床边泡脚,到菜市街煞有介事地停停走走,连山色都忍不住在顾盼之间收了峭拔块垒。如果王小波在会怎么讲呢,他一定面瘫状地点赞,“一个人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然后回头找一处没人的所在,狠狠地骂两句:“装腔作势!”
但生活的本来面目,不就应当一地鸡毛与浪漫华尔兹并存么。
一则旧闻——在狂欢夜,几个英格兰俊男美女一改优雅绅士派头,发狂的驴子一般从酒吧冲出,有的到墙角下电杆前猛嘘,有的在华丽的门厅旁呕得昏天黑地,更有甚者,大庭广众之下,壮阔裸行。这样的情景剧每每被有心人捕捉到,随之上传到社交媒体,以博眼球。然后呢,然后他们宿醉醒来,照样梳洗打扮,彬彬有礼地走出公司电梯间,继续他们枯燥的七小时,或八小时。
所以,之前一直读不太懂木心先生的《从前慢》,他写道,“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明明现在也慢,哪来那么多浩浩荡荡风诡云谲呢?直到有一次倚在某个省会城市某间酒店的二十三楼阳台上,秋天正像个输光了的赌棍,万木萧萧,云雁惊弦。蓦然俯瞰,众多的矮层建筑物密如蛛网,而人流断续,他们奔走着,冲撞着,仿佛永不止歇。回头看手机上的时间,二零一*年*月*日,下午十六点三十二分。原来忽而半生,已经是十面埋伏的四十岁。怪不得先生讲“从前慢”,他刻意突出的是“从前”呵……
四十岁自然不会再期念什么狂欢夜,用死党们的话形容,这也就是在科技发达的信息时代,放在上古,大家可以堂而皇之自称一句“老夫”了。不过,这要让美术大师黄永玉老爷子听到,说不定会把嘴角撇到非洲去。先粗略看下黄大师的生猛的人生“轨迹”: 十五岁浪迹天涯,五十岁考驾照,八十岁上时尚杂志封面,九十岁开画展,九十一岁撩到林青霞,九十三岁飙法拉利,九十四岁出书……因而,他被人称为“中国第一老顽童”。
简单罗列几件小趣闻。有次白岩松去采访黄永玉,一进门就见到了院子里的跑车,白岩松惊叹:“老爷子,您都这岁数了还玩这玩意儿?”黄永玉回:“我又不是老头。”是不是够味道!接着更“好玩”儿。九十岁那年他举办画展,记者问:“参加宴会的人是否需要打领结?女士是否要穿晚礼服?”黄永玉笑答:“都不必了,最好裸体,裸体最好看。”真真惊为天人呵,这气场,确实没谁了。老爷子又是怎么撩到女神林青霞的?那年,六十一岁的林青霞拜访九十一岁的黄永玉,向他请教艺术创作方面的事,林青霞问:“怎么才能写得更好?”黄永玉答:“你呀,不够好玩,得让自己变野一点。”俩人遂成了望年交,于是乎,没过多久,息影二十余载,多少大导演都请不动拍戏的林大仙子,突然现身电视真人秀节目《偶像来了》,大家不解。后来,林青霞自爆说,她是受了黄永玉的“蛊惑”,才决定参加的。是不是需要捂脸三分钟呢?(持续咳嗽中)
大师们各有各的锋芒与胸襟,各有各的跌宕与精彩。究竟受了多少的苦难挫折,只有自家知道了。每个人都是一部大电影,电影之外的风景再好,终究在电影之外。所以,药方早晚得自己开。年节里回故乡,跟一位兄弟说起几个熟人,他说:“亮哥,你知道***吧,我最好的朋友,本来自己经营一家工厂红红火火,资产少说也有千万了,前段时间竟然查出是绝症,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我听到就哭了,这一家子怎么过呵?他才将将四十岁,他才将将四十岁呵。”
有些事情,是注定无法安慰的,一如前几日被熊熊大火吞没的巴黎圣母院。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摄像机的这一端,长嘘短叹。不由想起同名小说《巴黎圣母院》中的一句话来,“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只愿世人之心永浴暖阳,假若依旧有黑暗,那便少一些。
日暮时分,天空渐渐泛灰,楼上的狗子又在抓挠地板,急一阵,缓一阵。
字写得稍久,脖子便有些僵硬木然,伸伸老腰,望一望窗外。
窗外,几点灯火,一片黑漆漆。
不过在玻璃的倒影中,正有一个如梦方醒的家伙,宛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