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谣,深藏在土以下越冬。民谣,在村庄的桑树根部感受春天的到来。
民谣,最接近蛙鸣的起伏。民谣。最能直译庭院里的每一阵狗吠。
直接歌唱豆荚的不是民谣, 民谣只把田间地头的根部一季一季地准时唱响。
收音机里克隆的民谣不是民谣,民谣是村头的辘轳从水井里旋转起来的一桶一桶的原汁原味。
把民谣蒸发出来的,不是汗水,是八月桂花树下嘭嘭鼓荡的血液;把民谣飞扬起来的,不是交响乐,是四月斜风细雨里的牧童横在牛背上的短笛。
民谣,在大路上不吭一声。
民谣,在苦棟树的蝉鸣以上激扬。
纵使被请进摇滚的歌舞厅,民谣也只能躲进羞涩的角落,摩天大楼里的英特网捞不起贱命的民谣。
在充满泥气的岔路口,民谣咀嚼自己像脉管般律动的河流。在犁耙落脚的栅栏。民谣找到自己不需治疗的伤口。
民谣的盐来自土地,民谣的烈酒流淌在旋转不息的磨房里。
虽然一方水土养一方民谣,但春播秋收是民谣惟一的乳名。
名字朴素,内涵却很深刻。句句饱满的言词,不尽地诠释着生活的光芒。
秋天,大雁把民谣驮走了。
春天,大雁又把民谣驮了回来。
风
一、真理的额头,智慧的裂纹,风涌出。
这来自大理石的愤怒,携着诸神的种子。
升降自如地歌唱,浩浩荡荡地欢笑,痛快淋漓地哭号,慢吞吞地悲叹。
欢蹦乱跳的风,迪斯科般的自由,运动是对生命的诠释。
长驱直入的风。像高贵而又仁慈的王,一挥手就为大地掀起辽阔的涛声。
舒展腰肢的晨风,唤醒花季和美梦,悄然掀开少女一帘披肩的长发。
轻盈可掬的晚风,灵敏地托起炊烟。远送夕阳的归程。
把鸟交给天堂,把虫交给陶土。让苍穹腾起欢畅的禾香,这是风涂抹在大地上的箴言。
风用最伟大的诗章把全世界抚摸,风甚至能把最伟大的诗句塞进一条羊肠小道。
二、南来的风在坟墓上滑行,北往的风在摇篮里滑行。
雪莱的西风在颂歌里滑行,剩下的东风在翅膀上滑行。
它们携带着发酵矿物和田野的酵母。
它们把时光移动。
它们把一座村庄的种子送给另一座村庄。
它们把一所学校的声音带给另一所学校。
它们揪着狗吠的耳朵,竖起城市的衣领。
它们用呼啸,追赶着子弹的呼啸。
它们把玛瑙筑在岁月的大车上,一捆捆卸下隐形的火焰。
它们与翅膀如约相守,把丰收的令箭射向果实和无垠。
风啊,在叙述者完成叙述以前,它们决不为任何一个人抖开那放荡不羁的裹尸布。
三、春风把大地弯向鹅黄,把人类的意志弯向嫩绿。
夏风把蝉鸣植进老人的孩提时代,把少女们的裸体贞洁在大海美学泛滥的泡沫里。
秋风抬起果实涌起的香甜和波涛,率领被黄金分割的果实找到种子的位置。
冬风剥光了森林和草原的衣服。它们要到大海去裁剪,把更高的长袍给树木,把更绿的裙装给小草。
时间被轻易翻越,空间被匆匆折叠。
飞逝的心窗被翅膀打开。风的手掌把一块块大理石的晓梦扶出山麓。
风把黄金托付给贫穷,又把硬币丁当敲响在乞丐的碗底。风把儿童交给丁香,又把少女镶进玫瑰。
大风扇动群山,鹰在苍天的骨骼里悠然前行。流云追逐着一群牛和羊,啊,风,颠覆在大地的掌印上。
四、草睡在草垛上,草在风的视野里奔突。
当风再也不能把春天长留在枝头,草就把自己收拾得一干二净。
时光被织进风的背影,风踱着猫步,它们不会斜靠在公园的长椅上,它们在牛蹄印里寻找新生的预言。
黄土地,红土地,黑土地,是风烙下的圆润的伤痕。
麦秸燃起的童话,总是带着风向四周探访。
风,在海啸和雷鸣以前到来。
风,不能固定适婚女人的芳香。风,用超薄的翼,在妙龄少女的线条里搜刮乐趣。
风的灵魂被流浪的使命包围。但风从未忘记侧身站起,整装一身爆发的力量。
风追随不上预官者。它就和森林一起高歌,和麦浪一起抒怀,收集闪电,给鹰提供勇气。
风追隨着风,在权杖的折断处寂静地发芽。
风在转弯处增强着信仰,一任壮阔的呼号化为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