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挂在北面的天空?这怎么可能?我们看到月亮挂在天空的时候都是在南面啊,顶多还有东面或西面,绝对不会是北面。但是,如果我说是在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呢,那就绝对没错了吧。
那年我去澳大利亚旅游,一下飞机,就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儿。哦,晴朗的天空中,太阳居然在头顶的北面闪耀。这是我第一次到达赤道以南的地方,小学的地理课告诉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几十年的生活习惯已经固化了,依然感到别扭。好在在澳大利亚活动的几天里,并不需要时时看太阳,也并不影响什么。
有天晚上,在悉尼的海滩漫步,圆圆的明月挂在空中,当然也是北面的天空,清辉流淌,大地笼罩在银色的朦胧里,微风习习,安谧美好。我面朝北方静静地欣赏着异国的月亮,一股思乡的情绪慢慢溢上心头,想念远在万里之遥的妻儿。这时发生了一个奇异的景象,我在恍惚走神的状态中,突然发现月亮不知不觉移到了南面!我使劲眨眨眼睛,拍拍脑袋,没错,月亮从北面的天空移到了南面的天空。我知道,我转向了。
转向的原因,来自于强大的定势思维和习惯认知。我们的国度在北半球,太阳从东方升起到南悬中天再到西方落下,形成这么一个半圆的轨迹。阳面从来都是南面,山之阳也是指山的南面一侧,房子是坐北朝南,君王是南面称王。《周易》云:“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故阳为贵,阴为贱。“北”字是两人背靠背,打了败仗,背向着敌人逃跑,故曰败北。臣服为北面称臣。所以,中国文化里边,向阳代表着温暖、光明、胜利,背阳代表着阴冷、黑暗、失败。至今我们看到一些重要的古建筑大多都是坐北朝南,大门向南开。朵朵葵花向太阳,我们已经习惯了面朝南方站立的姿势。
这种思维定势甚至影响到阅读。如阿根廷文学大师博尔赫斯《庭院》一诗里有这样的句子:“夜幕降临/庭院的两三种色彩渐感疲惫。/满月那伟大的真诚/已不再激动那习以为常的苍穹。/庭院,天空之河。/庭院是斜坡/是天空流入屋舍的通道。/无声无息,/永恒在星辰的岔路口等待。/住在这黑暗的友谊中多好/在门道、葡萄藤与蓄水池之间。”我们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不用想一定是“满月”挂在南面的天空,那个“庭院”也一定是在“屋舍”的南面。可是,错了。阿根廷和澳大利亚一样也是处于南半球,月亮只能挂在北面的天空,房屋应该是坐南朝北,院子自然是在正屋的北面。但是,我们在阅读的时候,一般不会做这样的思维转换。
思维定势,也称惯性思维,是人类长期的经验或认知产生的定向性的思维方式。它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对我们的日常工作生活产生影响。比如,有人做了一个有趣的调查:一个公安局长和一位老人在马路边交谈,跑过来一个小孩。小孩对公安局长说,出事了,你爸和我爸吵起来了。老人问公安局长,这孩子谁呀?公安局长说,我儿子。这个问题是:小孩说的两个爸爸跟这个公安局长是什么关系。据说,100个人中只有两人回答正确。一说公安局长,人们首先认定是男的,这就是思维定势,影响了人们的基本判断。
有的思维定势甚至能产生致命的后果。拿破仑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有一位密友深有谋略,给他送来了一副象牙和美玉做成的国际象棋。拿破仑每天自己拿棋跟自己下,聊以打发寂寞孤独的时光,象棋被他摩挲得越加光滑,一直到他死去。后来,这副象棋被几经拍卖倒手,终于有人从棋子的底部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里边藏着一个帮助拿破仑出逃的缜密计划。可是,拿破仑没有想到这些,他只是简单认为朋友送给他象棋,就是供他消遣的。惯性思维使拿破仑错失了逃出生天的绝佳良机,造成终生遗憾。
明代心学大师王阳明有句名言:“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思维定势也可谓“心中贼”,我极其顽固的潜意识居然能够将空中的月亮移位,可见改变惯性思维、观念传统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恩格斯说:“传统是巨大的阻力,是历史的惰力。”传统当然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我们要摧毁的是它的“阻力”和“惰力”。历来事物发展的障碍,主要就是陈陈相因的观念、思维、习惯极其顽韧地存在于意识深处,成为定势,必须打破和改变,“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大学》),才能冲脱藩篱和窠臼,轻松前进。
月亮挂在北面的天空,你还以为是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