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的散文集《汪曾祺闲话》收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曾答应为这本文集写一篇《闲话的闲话》,不料竟一拖再拖。之所以当初想写篇《闲话的闲话》,乃是这本《汪曾祺闲话》其实与我还是有一点关系的,故而有一些点滴的素材可来作文说说的。记得两年前的一个冬日,我正在单位值班,时值天寒地冻,天又欲雪。苏北说他从安徽来京出差,得闲可约一见,于是我邀约他来一聚。他果然踏雪而来,我略备薄酒,与他在办公室谈文忆旧,好不快乐。那日苏北带来一册书稿,其中以他多年写作的有关汪曾祺的文章为主,并拟取其中一篇文章《湖东汪曾祺》为书名,我大致翻了翻内容,建议他将书名改为“汪曾祺闲话”,以为有闲说闲话的散淡之味,没想到他最后竟接受了。那天他还带来刚刚在武汉的《芳草》杂志刊发的一篇文章《汪曾祺的书房及其他》,写汪曾祺在北京的旧居和书房,尤其是详细记录了汪先生的书架上的书籍情况,对于了解汪曾祺的读书趣味非常有价值。我当即表示这篇文章可以收在我主编的随笔年选之中,但后来此文因故未能入选,我作为编选者,实在感到遗憾,也觉得有愧于文友。
苏北来访的那天,刚刚去拜访了人民大学文学院的孙郁先生。他与研究汪曾祺的学者都有联系,孙郁因推举汪曾祺先生,文章好,有见识,是苏北很尊重的一位学者。得知他们见面的情况,我提及刚刚在陕西的《小说评论》杂志上,读到的一篇孙先生的文章《当代文坛的“汪迷”们》,其中有不少笔墨涉及他,并提醒他可看看此文,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学术上的肯定。苏北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而他的这册《汪曾祺闲话》也便附上了这篇文章。《汪曾祺闲话》还收有苏北的一篇长文《我和汪曾祺先生的交往——日记摘抄》,此文摘抄了苏北与汪先生近10年交往的一些日记片段,由此见证了一段因文学而成为忘年交的情谊,非常独特。那天苏北也为我带来了刚刚整理的这些日记,我翻后很感兴趣,以为对于研究汪曾祺非常有价值。我之所以这样认为,因为在汪曾祺的读者之中,苏北可以算是最为资深的一位,他学汪先生,维护汪先生,热爱汪先生,追随汪先生,也执著地为汪先生编书和写文章,保存了很多十分重要的资料,也揭示了很多他人未曾关注的细节,可以说,其本身就值得我们认真地对待和研究。
除了这册《汪曾祺闲话》之外,苏北还赠过我数册文集,都与汪曾祺相关。诸如他的散文集《书犹如此》《忆读汪曾祺》《那年秋夜》等等。我为《书犹如此》这本集子写过一篇短评,因为苏北在书中提到的一个曾采访过汪曾祺的记者,故而考证了汪曾祺生前所写的最后一篇文章,以及见到最后一位朋友。文章写成后,很得他的青睐。近年来,汪曾祺先生的文学价值被推举起来,苏北的努力也得到了重视,他先后编选了《汪曾祺书画集》《汪曾祺早期逸文》和《我们的汪曾祺》等多册。其中他的那册《我们的汪曾祺》,收录了不少颇有价值的关于汪曾祺的怀念文章。这册《我们的汪曾祺》,原本编成已有数年,在出版社一直搁置,后因适逢汪曾祺先生去世20周年,终于收录在出版社策划的“回望汪曾祺丛书”之中。
苏北与我相识后,还曾介绍我认识了两位“汪迷”。其中一位是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的龙冬先生,之前龙冬在中国青年出版社任职时,曾为汪曾祺出版过一册《逝水》。苏北说他和龙冬的认识极为偶然,但因为老头儿汪曾祺,使他们相识30多年而友情愈密。苏北和龙冬以及其他两位作家还曾一起合作过一册小说集《江南江北》,由汪曾祺先生作序。我和龙冬先生相识后,也是一见如故,他还曾非常关心我的处境,令我非常感动。另一位经由苏北介绍认识的是河南的李建新。在认识建新之前,我刚刚读过由他编选的汪曾祺文集《饮水食豆斋闲笔》和《汪曾祺书信集》。后来又在北京的图书博览会上,购得了由他校订和策划的十卷本《汪曾祺集》。建新从河南来北京后,在位于鲁迅博物馆旁的星汉文章出版公司任职,我们接触更多了,对他的认识也更多了。他对于汪曾祺的痴迷几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对于汪曾祺文章中的一个字一个词都非常敏感,不同版本的微小区别,都被他进行了详细认真校订,是我见过最认真的汪曾祺读者。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出版《汪曾祺全集》,建新作为民间的资深“汪迷”,参与了书信卷和小说卷的编选。
在文学研究中,一般比较重视作家和作品的研究,而对其中的读者研究,往往有所忽略。其实,一个特别的作家,就有一个特别的读者群。2018年的世界读书日,我在中央电视台播放的纪录片《书迷》中看到一个细节,就是有位京城颇为资深的书迷,名为鹦鹉史航,在此片中津津乐道他所收藏的一本汪曾祺的签名本,可谓颇具某种象征意味,当时便想到了我的朋友苏北。我不认识这位史航先生,但苏北却是熟悉的,他热情、随性、乐观、宽容,对文学始终怀着一种炽热而真诚的感情,又能暗暗坚守住自己内心的一块领地,这些在今天都是非常难得的。我想,汪曾祺的文学价值之所以日益得以彰显,离不开专业研究者的探究,更离不开很多诸如苏北这样的“汪迷”的拥戴。很多热情的“汪迷”对于汪先生既尊崇,又能够认认真真地阅读和体味。记得有人称呼苏北为“天下第一汪迷”,时间一长,他自己也就接受了,这其中虽可能会有一些戏谑的意味,但想来也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