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的很好看，俊眉俊眼的脸盘，略显壮硕的身腰，红润的肤色下掩映着年少时的细皮嫩肉，若不是岁月的风霜过多的侵蚀，你一定是面若桃花的那一类女子。即使现在，你若休憩几日，擦了脂粉，会立马变得出众明媚。

你当然没有这样考虑过，那或许就不是你了。你没有多高的学历，但你是这个文化国度中传统意识很明显的年轻人。你勤谨而有智慧，随和却不失分寸，你活泼妥帖大方自然，每日里数百家订奶的户主，从早到晚一路送来，均会收到你欢心的笑语。

每当听到那熟悉的摩托车声响，我便对自己说，她来了。对的，太过熟悉的声音，太过熟悉的笑容，晨沾两肩霜花，晚披一身红霞，或是冰雪覆盖，雨路泥泞，你都一如既往，从不耽搁。因为你晓得，既是需求，就在等待，而这些人，多数都是老弱体衰者。称你为奶娘不知妥也不妥，你别怕叫老了，这是一个暖心的称谓，一如绣娘、花娘一样，是那种母性的勤劳的付出者的形象。娘是有无限光辉的，你配；奶是哺育和健硕生命的，从喂牛、挤奶，到过滤、装袋，再到走乡串户，你将马达频频轰响，两趟热线轮番拨通，说多少话，跑多少路，停多少次，你心里该是有数。正所谓，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这就是你无怨无悔的时光，这就是你所忙碌的日子，这就是一个华夏故园里良家妇女的生活。

故园是我们精神的内殿，是你永远的守望。每日里听檐前鸟雀声高声低，你不问为谁啼鸣，观天际浮云万千变化你不改初衷。远远望去，你如巾帼木兰，胯下的摩托犹似白驹，风烟突突，红尘滚滚，好一副弯弓征战作男儿，飒爽英姿俏模样。不知你是否梦里曾经与画眉，只记得你热线的端口一头是“风雨无阻”，一头是“忙碌人生”，这昵称多么让人感动。在这茫茫人海的古镇上，在终日穿行的村寨里，啥时候见了你，都是一身的尘嚣，一脸的快意。从走暮春寒，骄阳烈日，到塞外秋早，晨昏落霜，你总是那一件长袖褂儿，热了，往上捋一捋，冷了，往下拽一拽。你省了凉汗衫，也免了花裙子。牌桌上、舞场上的风光看不到你，推杯问盏的饭局里找不见你，你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致争那番风韵，你需要在同等的时光里去追逐日月，去积攒明天。

孩子放假了，你要起得更早，睡得更晚。满满的一院衣服还滴着辛苦的水，你的眼角有血丝，人还快乐地笑。丈夫累了，你劝他歇会儿，自己拉门入圈喂牛添草。八十多岁的父母，年近古稀的公公，谁有不适，最先到跟前的还是你。就连亲友们，谁家有事，也总有你一份，问长问短，忙前忙后。你真是一个铁娘子，浑身都能捻成钉。

天凉了，你还没生炉子，你说一会儿就走，一天家里没人。看到你粗糙的手不知冻伤了多少个冬天，磨碎过多少个星辰。只见得，戴月归门，炊烟再起。吃过，躺下，已是夜静。

有时候，你也难免嗔怪和幽默一下自己，说站在女人堆里真是出类拔萃。不但没有首饰和化妆品，就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买过，现代社会的一切消费意识想也不想，从这个意义上讲，咱对改革开放的贡献太小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时代所淘汰。成日里就思慕着让父母身体好点，孩子学习能够不断进步，每天睁开眼可以看到个笑脸，牛壮壮的，摩托车棒棒的。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何等朴素干净的思想啊？这正是一个贤妻良母的简单情怀高贵之处呢。因为在这么一个十三四亿人口的大国里，我们倡导的不仅仅是消费，更重要的是付出是创造，是靠辛勤的劳作积累财富，增强国力。这才是对社会的最大贡献。

那天，当我把这点文字给你的时候，你说自己没有这么好，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我笑笑说道，人怎么样，是别人眼中的事情。我既然对你作了这样的评介，是有原因的，因为生命是一个沉重的实验，无法相同，走怎样的路，全在个人的价值判断。对于他人和外部世界的感知，是在经历了一种反复的对比才有的体会。比如我经历了无数的浮华和虚假之后，就会更珍惜土地的本真，村庄的厚道。这是发自肺腑的召唤。我想对你说，你和一切真实的淳朴的辛勤劳作的人们都是我的阳光，我会用并不夸张的笔把你们写出来，因为，你们是这个社会的财富，更是民族的历史和未来。

作 者 简 介

曹森，男，1953年9月生于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煤矿作协理事，河北作协及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作品以散文、报告文学为主，著有散文集《瘦石集》、《情撼蔚州》，中、长篇小说《临界》、《病房》等。《小岛》、《回家》、《母亲是山地的一株垂柳》、《家乡暖泉如周庄》、《骡子哥们儿下井去》等篇什产生广泛影响。作品入选22种文集，有的进入中、高等教辅读物，多次获奖；荣获“首届全国煤炭系统‘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等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