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咳嗽了几声

然后又呻唤了一声

2016年4月29日7时45分

你把该放下的放下把该拿起的拿起

然后枕着自己一部厚重的作品

在古城西安静静地躺下

我在闹市都听到了

你静谧的声音

一个现实主义者

从小枕着别人的书长大

老了用自己的心血之作当枕头

芯子里究竟装的什么东西就不用问了

你那样看重到死都枕着

不是命就是魂

一晃就是多年

那天我执意送你的原因

就是想跟着你到白鹿原上走一走

而且你曾经也邀请过我这个莫逆之交

你是一个说话算数的大男人

但那天你只字不提了

谁也不愿看一眼

独自闭目养神

也好

你终于可以解脱了

岁月之刀

不再追着雕琢你脸上的那些皱纹

那些黄土沟壑已经非常逼真

而那些黑烟囱似的雪茄

也放走了一个老烟鬼

还你明月清风

伤痛肯定是有的

从此陕军小说三剑客

只剩下单枪匹马的贾平凹一个了

从此文坛上再也没有人

像当年路遥酣畅淋漓地笑骂文学那样

替我们痛骂那些不懂文学的人

而更为伤痛的是

一个好老汉再也咥不上烙馍夹辣子了

十万个烙馍夹辣子从此失去了

一个有胃口的贵人

时光里

你的那个枕头我越看越不像是一部书

它是黄土高原上的另一个高原

是高原上的另一个高峰

苍茫之上有苍生

苍生之上有苍茫

你这一生

是勤劳而又沉重的一生

你盘点了黄土高原近百年的家底

将《白鹿原》演绎成民族心灵的家谱

安妥好身后的一切才松了口气

咳嗽几声呻唤一声

酣然入梦

多么安详

你的死就像睡着了

追念一个把头枕在高原上的人

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人民爱看你忠厚的样子

文学爱看你踏实的样子

而我只是迷恋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在故乡高枕无忧的

人生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