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看马元浩镜头里的百莲,红莲娇羞不俗,白莲沐浴圣洁;群莲和美相依,独莲风骨卓然。得此一见,清莲超拔的气节,“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风骨,便占领了我的精神高地。
读荷,情趣别样。
在《荷塘月色》中,朱自清借着塘上的月色赏荷:“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月色柔和迷蒙,薄雾飘浮轻笼,这月下的荷塘,任神思游走,恍如仙境。
朱自清笔下荷叶撑起的心境,从不静到求静到得静到出静,纷纷扰扰,散散淡淡。其实,这妙处就藏在俗身凡境终冥化,揽得清晖戴月归的隐喻中。
赏荷,快慰怡然。
吴昌硕用苍润枯涩之笔,将《荷花图》中之荷渲染得灵动而富有生气。缶翁富有金石味的笔墨,画出的是敬畏自然的谦恭和禅宗开悟的境界。散淡冷逸的线条,写出了画家赋性高古的艺术真趣。落款题有一诗句:“白荷花开解禅意,点缀不到红蜻蜓。”缶翁所题,以疏密虚实为静,以灵动清润为空,有清湘老人泼墨的逸趣。
同是画坛圣手,清代高凤翰所画的《荷花图》,上面有被誉“怪”名郑板桥的题诗:“苇花秋水逼秋清,画舫江南旧日情。最是采莲诸女伴,髯高风郑笑呼名。”这首诗,讲的就是两人在秋天一同出游,看到一些采莲女,情不自禁地对人家进行调笑的过程。短短一首诗,把荒诞不经的两个老男人的形象表现得极为传神,与画的意境相得益彰。这二位在当时画坛能独标清流,敢于“师造化”而别出心裁,并以文人的“士气”、“逸品”示人,才会被称为“怪”。也正因如此,才被奉为革新画派中的代表。赏纵横跌宕、痛快淋漓的写荷之作,何人不醉?
藏荷,自得其乐。
在我的藏品中,有一幅高凤翰的《荷花水鸟图》,画面由荷花、水鸟、水草构成。绿色荷叶清新雅致,恣意昂然;粉色荷花纯洁秀气,荷花、荷叶成为构图主体。荷叶下有一只白色水鸟俯身在水面觅食,神态安逸中透着机警。水面绿草繁茂,生机无限。所画花卉亦笔墨滋润,隽永雅致。高凤翰曾题写咏荷七言诗:“荷叶荷花五尺长,墨痕托出水中央。纵然朽断玲珑骨,不恋污泥也自香。”读此诗,足见老阜对荷花的偏爱。赏其画似有所悟,也唱和几句:花香清溢动水草,荷根荷脉任逍遥。水鸟顾影独自戏,几瓣芬芳随叶摇。
品荷,诗格高妙。
千古诗赞圣荷魂,泥塘独标挽清莲。古往今来,文人骚客礼荷的诗词歌赋不计其数,或托物言志,或藉此抒怀,或状物寄情。近读清代高士奇所著的《江村消夏录》,为卷中画跋咏荷的诗赞叫绝。
《江村消夏录》所载画跋中有关荷花的诗赋,格调高古,颇值得玩味。其中,《徐文长水墨写生卷》上为“荷花”的题诗:“若耶溪上好风光,无人折取献吴王。西施一病经三月,数问荷花几许长”,说的是绍兴的若耶溪上风光旖旎,长满了莲花莲叶。但是这么好的莲花从来没有人采摘献给吴王。直到吴王心爱的西施病了很久,吴王才心急火燎的多次询问,若耶溪上的荷花长了多长了。今人虽不能幸览写荷名迹,但读诗跋能真切感受到,青藤老人恰似一朵盛开的荷花,他出世的气节,惊世的才华,贯饮秋风的从容,就是荷品的写照。
读作家笔下之荷,如梦境之游;赏画家泼墨之荷,得遥寄之思;藏名家流芳之荷,如沐浴之洁;诵名士诗跋之荷,得心动真趣。其实,读文中荷,赏画中荷,鉴藏中荷,品诗中荷,不如临荷塘,在千姿百态的水墨韵致中,与荷为友。
常漫步于松花江北岸金河湾湿地的荷塘边。春日,荷塘散淡的叶片,清爽游移。“田田八九叶,散点绿池初。”这份妆容,似羞涩少女,“芳心卷未舒”;盛夏,远眺宽广无际的荷塘,目之所及,“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盛景,让人心旷神怡。秋日,“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妙境,大有残中不败的悲壮。而冬日,“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的绝唱,让迟暮的旋律显得雄浑、激越。
荷塘是生命的摇篮。正所谓:一池碧叶浊泥净,莲子芳心竞日开。他年腹有诗书画,游丝高举入梦来。在四季的轮回中丈量荷塘,目睹了她春日的灵动,夏日的繁盛,秋日的衰容,冬日的神伤。不染铅尘的莲,牵岸柳柔丝,携丁香顾盼;伴彩蝶摇曳,与鸟儿对话。即使被秋霜浸染,被风雪肃杀,她的风骨展现的也是摄魂的绝美。她的精彩,出心静,入妙境,得禅净,化恭敬。
净守莲池,卓然不凡;心有荷花,方得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