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尽放的年月,一个人
被一声啼哭,赶进了中年跑道
曾经的豪情壮语、黄粱美梦
萧条得,如一件挂满补丁的衣服
远不及一场雨来得实惠
起夜、奶瓶、屎尿……终于和我
翻新了的户口本,画上等号
没当过户主,相比父亲
责任,在我的肩头大打折扣
窗外的雨也在打折,阳光和蝉声也是
那未来的冬雪也将变得贫贱不羁
目下,青苔的石头,除了盛放月光
再无他用,而月光适合寄存孤独
——这个曾经饱满硕大的词,日渐消瘦
襁褓的婴孩正在长大,相对于诗
注定她,才是我活在世上的唯一证据
啼哭——
世上最具水准的发令枪,从不哑火
不像分娩前的爱妻,撕心裂肺的喊叫
渐渐有气无力,骨肉分离的疼痛里
怀揣着全家人的恐慌,爱的世界
终究跟一块白骨的深呼吸,发生关系
不敢照镜子,不敢生病,不敢无病呻吟
不敢说谎,不敢过于真诚,不敢放纵欲望
不敢裹着阳光懒睡,不敢近看黄昏落日西山
不敢听隔壁大河入海时的平静,或者
一个女人突然喊出我的乳名……这个时候
我更加读懂了母亲,读懂了她的手
她的白发、皱纹,和满身劳疾的身体
以及白天的抱怨、人到晚年的鼾声
——被生活所累所乐的最直观的性情
习惯了看她抱着孙女自言自语,从生前
说到后事,把一辈子当成遗嘱来复述——
“要回老家跟父亲合葬,逢年过节要上坟
别让村里人笑话。想念可写诗,别念,听着心疼”
一切都像故意说给我听。这时,孩子的哭声
在粘稠的惆怅里,如一声惊雷;语重心长的叹息
则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祷告——
窗外,不速的风正摇晃着大树的身体
呼噪的声音盖过我的头顶,和急促不安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