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场上卖土鸡蛋的老者

麻袋里二三十个土鸡蛋，从嘴边折返

站在冰凉的地上，怯怯等待

零钞和归途。卖鸡蛋的老者

蹲在鸡蛋后面，日头不断吞噬影子

鸡蛋像极了一个个相似的日子

无法预知哪几个会被腌制

哪几个将被卤煮，哪几个换回油盐

哪几个带来欣慰和卑微的满足

在乡场这锅沸腾的水里，卖鸡蛋的倔强目光

有不能淹没的重量，它翻滚、浮现

与锅边碰撞时发出金属般声响

待嫁的姑娘在这声响中听到

吹开的唢呐，讨生活的儿子被汽笛尾音

拖去远方。凝神时，乡场渐渐虚幻

只有沉重的时针在心里永恒走动

只剩卖鸡蛋的老者

蹲在沉重的影子之前

池中秘境

分配在这西部小城近三十年

有三个同学来看过我

我去外地看过十多个同学

他们坎坷，奋斗

幸福。很少像我一样

一池平静的水，慢慢蒸发自己

谁将闭合的堤坝越筑越高？

日子循环流转，泥沙下沉

缩小了生命的容量

可以想象，再过三十年

他们山般巍峨

树般挺拔。而我

干涸的池将呈现井的形状

幽深的问候只能激起空洞的回响

我一直羞于让他们知道

干涸前的水,有过怎样的搅动和

突围

日当午

蜜蜂离开蜂房

不停搬运着别人的蜜

汗珠离开脸颊

努力闪烁着，不屈地滴落

僧人离开同样孤寂的寺庙

云游的踪迹泛起金光

影子离开我

在我开始不是我自己的时候

一天中这个时刻最悲伤

烈日高悬

在头顶上

昭示世间滚烫的准则

此后

余生送你，不问归期

很多人

终于掌握了技巧，不再粗鲁

却无法重现过往的勇猛

终于能够与人和睦相处，圆融豁达

却难寻往日的机遇与才华

——平庸的人生，都是这样的

等姜卖完了，才识称

现在的刻度

已经无法为过去称重

蓝天白云，一个偶然的悲伤

一个冬日下午，蓝天白云

世间一片祥和温暖

高楼整面玻璃幕墙，蓝天白云

完美映射天空景象

麻雀飞向蓝天白云的天空

撞击在蓝天白云的玻璃幕墙

它们纷纷坠地、死亡

来不及切换幸福和忧伤

几只幸运地只是撞晕的

稍后抖抖疑惑的翅膀疼痛逃亡

我捡起死去的麻雀

十五只排成一行

抬眼望向蓝天，白云默默飘荡

开始质疑一切真实的光线

在大理葭蓬水堓客栈

那里。风是彩色的

小院，果树，还有菜园，金花小姐姐言语轻柔

月亮远在天边，近在窗前

最白的山和最蓝的海，旷世夫妻

也是每天青梅竹马的兄妹

太阳挥动火红抹布擦拭万物

吾等孤傲避世

慵懒闭上眼，就会看见

人间正在远去

王江，男，布依族，贵州六枝人，现居六盘水，生于上世纪70年代。从读高中时起写作，小说、散文、诗歌均有涉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