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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您的位置:首页 >> 文化中国 >>  诗歌方阵 >> 主编推荐:异乡人(组诗)
    主编推荐:异乡人(组诗)
    • 作者:武雷公 更新时间:2023-08-30 07:36:13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8370


    ◎异乡人


    这个像一只壁虎一样

    爬在脚手架上的男人

    把螺丝拧得巴巴响的男人

    一身臭汗让楼层不断升高的男人

    城里人说,是异乡人

    这个黝黑的,简直像一个被扔出来的

    垃圾袋的男人

    我叫他父亲,工地工头喊他老结巴

    楼道走出的女人喊收破烂的男人

    城里人说,是异乡人

    这个昼夜穿行在城市的肠胃

    开出租车的人,一口标准普通话

    而总在骂骂咧咧的人

    城里人说,是异乡人

    这个裸身淌汗,拉板车的沉默者

    像一头乡下的耕牛,在这里

    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劣质的草的牛

    城里人说,是异乡人

    这个被老板扇了一耳光

    而哧哧憨笑,穿着有点老土的人

    城里人说,是异乡人

    ……这些人呐

    都是些所谓的异乡人

    又是留守老家的

    老乡们眼里的城里人


    ◎悔过书


    趁我还会流泪,还有一盏灯在体内亮着

    我要对着春光和暖风悔过

    所有的杂草都出土了,而我圣洁的灵魂

    仍没有在天光中抽穗

    我要对着故乡、泥泞小路、父亲的镰刀悔过

    我没有把自己锻造成一个忠厚的农民

    也没有忘记小村庄哺乳的恩情

    我要对一棵我九岁时砍倒得白杨悔过

    只有大地的眼泪是诚恳的

    人的眼泪多半是为自己而准备的

    趁我的户口还在东沟村,趁我活着时

    还流着一位农民工父亲的鲜血

    趁天空中还有一些白鸽在滑冰

    趁我还能洪亮地说出“悔过”两个字

    让我膝盖落地,贴近缄默的泥土

    头颅顺应两滴凋谢的泪花

    向下轻轻一弯


    ◎与妻书


    爱人,河水解冻,叮咚流淌的时候

    我离开了你

    一个人奔波到远方的城市

    就在昨天夜里,它已经被

    一层厚厚的积雪覆盖了

    可在今夜,我不仅一如既往地想起你

    站在明晃晃的雪地上,我想

    借用月光的语言问候你

    爱人,从山那边刮来的风里

    夹杂着你的孤单,并且吹疼了我的眼睛

    当我们通话时,你在电话那头一直

    不厌其烦地询问我的归期

    我总是说在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会

    踩着野花的脚印寻你

    爱人,记得有一次你把头枕在我的膝盖上

    微微闭着眼睛问我:什么时候

    打工的日子才是个头啊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

    我也想知道漂泊的生活,在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什么时候,你想把头枕在我的腿上

    我就静悄悄地坐在你的身旁啊


    ◎活着


    活着多么不容易呀

    来人世走一趟多么辛苦呀

    爱上一个人,不但在心头上为她日夜祈福

    还应该在残酷的生活为她受难

    活着,是一种迷茫的旅程

    我们爱得越多,心里的灯油就越多

    时光总在不经意的片刻溜走

    如果我能爱你一万年

    那娘给我的一副白骨,就得

    为你燃烧而永不熄灭

    活着,我们不离不弃,死了

    还要臭在一起

    活着的时候,郁郁寡欢

    生活有一些多余的泪水泼在我们脸上

    其实,我们都需要对方的伤疤

    来忘却自己的尖痛


    ◎北方


    我愿意是一片轻盈的雪花

    至少在今冬扎根北方,风声

    会捎来幸福的碎语

    我愿意,是飘荡在毡房上的轻淡的炊烟

    冬日的草原更加辽阔、苍茫

    无边无际的银装素裹

    被一只惶惶逃亡的乌鸦玷污

    我呀,更愿意是生长在北方的一棵草

    一棵出生时没人欣喜,死了

    没人痛惜的不起眼的荒草

    一生与风为伴,一世了无牵挂

    顺应季节的轮回,生老病死


    ◎我多么希望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一柄

    父亲握在手心的锄头

    默不作声地,把他的

    辛劳和剧烈的咳嗽

    埋在岁月可能忽略的禾苗根部

    我多么希望,我这柄锄头

    不会后来被父亲抛弃

    以至于伫立熟悉的田边地角

    迟钝的空望

    我多么地希望啊,许多年以后

    我没了燕子的翅膀,从异乡我能够爬着回家

    做一柄还没有腐朽的农具

    于泥土,葬于泥土


    ◎雅姆


    如果回到故乡的山坡

    我一定把我的孩子们带上

    让他们看一看,他们的出生地

    如此的渺小,如此的陌生

    却又如此地占据了他们父亲的所有心扉

    孩子们疑惑地看着我发呆

    我会告诉他们,在远离中国乡村的法国

    过去活着一个喜欢叨烟斗的老头

    他叫雅姆,别人说

    他魂魄像大地上露珠的眼泪一样柔软

    但他迄今,像这个被我无数次喊作故乡的村庄

    活在我的灯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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