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位于十字街口的三十平方米的小门面,作为总部设在济南的唯一的专卖店,竟成了我和虹打工生涯中一方集工作、生活于一体的绿洲。
我和虹都是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同时应聘于这家外资企业,为老外打起了洋工,当上了所谓的白领。不同的是,我出生在一个偏远的乡村,在大学学的是机械制造;而虹出生在繁华的都市,在大学学的是林业管理。毕业后,二人又必须重新自学某些对口的应用专业。如今,我是营销员,虹是会计。
刚进这家外资药业公司时,我俩在总部经过三个月的试用和实习,一同被分到济南这间办事处来,当时这里人多,有一个出纳,还有两个业务员,随着市场形势的变化和起伏,公司逐渐削减人员。两个月前,就只剩下我和虹两人了。
在工作上,我俩可谓是对立的,她负责审计、核算、进货、发放工资,我负责营销、出货和诸如广告、送礼等各项支出。
在生活中,我俩又是合作的,一个炉子一个锅一个脸盆,两只碗两双筷子两张盘子。二人你买菜来我做饭,你刷锅来我洗碗,月底总算帐,合作的非常愉快。
但也由愁人的地方,店里原来住三个女的,出纳和一名业务员被辞退后,就剩下虹一个女孩了;而我和另一名已被辞退的业务员合租的那间房屋,费用也落在我自己身上。
况且,这样一来,我俩自然都免不了孤单和寂苦。而无独有偶又不无关联的别样的失恋,更让我俩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半年前,我的女友和虹的男友邂逅于这间小店里。由于当时工作正忙,我和虹一时顾不上照应各自的“朋友”。谁知,那两位就凑到了一块、拉到了一起,双双把我和虹给甩了。
共同的际遇,共同的创伤,共同的工作和生活,我和虹的两颗心产生共鸣便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
不过,我木讷本分,虹文静善良,这也许成了我俩共同的“致命伤”;再加上我的拘谨、虹的含蓄,又给我俩的交往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
异性间的交往,往往有两种结局:一是由生到熟到心心相印——那就是相亲相爱直到结婚;二是由生到熟到相互关心相互支持,却在悠悠友情亲情中淡化了爱情,在相互尊重和自律自抑中压抑了爱恋,甚至忽略了性别。
我和虹就正朝着第二种情况发展着。一块收看的电视几乎天天有热恋的镜头,我俩却从不提这字眼;小店里专买滋阴壮阳的药物,我俩也似乎视而不见、从不把话题闲扯到这上边来。
“春江水暖鸭先知”,我俩深深沐浴在异性间近距离甚至是零距离交往的默契里,而又相互沉默着、回避着。从性格上看,这事要想有转机,首先要靠虹的主动了。
机缘终于来了。济南终于迎来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从中午开始下,到傍晚时分,大街上已基本上不能行车了,棉絮一样的大雪随下随化,接着又结成冰,连步行都很困难。在店门、窗口定格的有限路段上,摔倒的行人、自行车和摩托车不计其数。班车也早已停发了。这对于靠班车上下班的我,算是断了去路。
“人不留客,天留客。”虹似笑非笑地对我说,“安下心来,吃过晚饭再说吧。能走就走,不能走就留下呗,这里有电炉,有电视,有沙发,怎么不能对付一夜……”
我没有说话,像没听到似的木木的站在窗前,不知是在看雪,还是在看人。
“把窗帘拉上吧。”虹坐在办公桌后的沙发上,俨然一个大老板。
我愣了愣,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拉上了窗帘。
然后,我很不自然、很不自在地来回走动着。
“把电视打开吧。”虹又发话了。
我愣了愣,又打开了电视。
我终于坐下来,我看到虹那扑闪扑闪的长睫,似乎仍在叙说着什么和什么。
过了还一阵子,我俩相对沉默了好一阵子,虹才说话了,她说:“把门插上吧,我去做饭。”
我以为听错了,转脸怔怔地看了看她,她没回避,而是怔怔地和我对视了一阵,之后,她又慢慢吞吞、一字一句地说了一遍:“把门插上吧,新闻联播都到了,我赶紧去做饭,咱俩今晚喝点小酒!”
我这才迟迟疑疑地走过去把门插上了。然后,也去了厨房。
饭很快就做好了,虹还用开水烫了烫原来剩下的半瓶白酒。我俩一边喝酒、吃饭,一边看电视,谁也不先说话,把呼吸抽得长长的、轻轻的,像窗外悄然飘落的雪花。
饭早已吃完了,连续剧也结束了。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虹似乎很平静地对我说:“拉灯,睡吧!”
“光沙发,被子呢?”我坐在餐桌旁的沙发上,双手一摊,难为情拟或迷惑地说。
“随你的便吧……”虹说着伸手拉灭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