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阳光异常明亮的秋日,在城市河畔的草地上,一种从未有的深绿颜色扑卷在游人的眼前,这是晚秋最为醉人的景色。草密密地麇集着,宛若绿绸编织的地毯铺展开来,柔柔的,软软的,让人惜花怜玉般的不忍心涉足一步。前方是一条沿河小径,一直向东向西不断延伸着,眼目不见尽头。河面水光潋滟,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这算是秋天别有情韵的景致了,美得让人心旌摇荡,溢于言表。许久了,草们一直这么倾情地表现自己,殊不知冬天就在不远的身后。说它是草地,就是这里的草儿比城市任何地方的草长得都高,已然漫过脚踝,快要和膝盖看齐了,它们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在寒意初显的深秋,还葆有盛夏时的美色,坚挺着绿意,看不出一丝秋天的踪迹,这是人们最为佩服的,感叹的。在不远处的马路上,市民悄悄地换上绿色长袖T恤,迎着秋意前行,他们恋恋不舍地望着秋天一天一天在流逝,远去,把对生命青春的眷念和感触穿在身上,使自己像青青的草儿一样,永远年轻,永远活力。
看看世界上任何一种植物,或高或低,风来随风摇曳,风去身不由己,有的连脚跟也站立不稳,甚至连根拔起,命运几多凄惨,无以言说。最为强壮的大树,一年四季昂然挺立,高高在上,多么威风,多么恣肆,占尽风骚。一个个膀大腰圆,老气横秋,不可一世。就这么稳如泰山的粗老大树,狂风来了,一刹那间,枝折叶落,满目疮痍。要是遇上雷电的霹雳,一样树倒猢狲散,叫人触目惊心,汗颜失色,感喟大自然的神工鬼力,道法无边。然而之于娇小柔弱的小草,却毫发未伤。它们铺天盖地连成一片,有如碧波荡漾的湖面,气度不凡。就是二十级大风呼啸而来,也是安然无恙,毫发未伤。树大招风对小草来说,无济于事。可对树们来说,是天大的遭殃。小时候读过一篇课文《种子的力》,说的就是草根一样的种子发芽了,连重压在上方的石头也不惧怕,居然能从石头地下钻出来,生长起来,给人以啧啧称奇的感动。面对眼前的草地,是它们用孱弱的根一点一点在大地的深处编织了一张看不见的网,千丝万缕,密密麻麻,用了多长时间,不得而知。只知道它生长旺盛,生命力极强。或许,它们由一只鸟的翅膀从遥远的大草原无意携带而来,在此发芽生根,传宗接代。鸟们喜欢在茫茫的草场觅食,而草场在大草原随处可见。小虫子常常以草为生,形成动物需求的第一食物链。当鸟们发现草场内有数不清的虫子后,便呼朋引伴唤来更多的鸟群飞到草场上吃食虫子。虫子由此成为动物生长的第二食物链。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草场成了它们生活不可或缺的乐园。这些鸟们,有的是候鸟,有的不是候鸟。不是候鸟的,便以草为家,窝搭在草丛中,一代一代的孵化繁殖,从此在草场安家落户;是候鸟的,在冬天来临之前,必须南迁,到温暖的地方生活。一只只孔雀东南飞地离开草场。在它们扑展翅膀像飞机一样出港即将离地的一瞬间,一些如尘粒一般的草种就粘在它们振翮高飞的羽翅上,随鸟同行,在哪儿歇脚的时候,草种就在哪儿随遇而安落了下来,无声无息。这样,草种有了新的生长环境,便抓住一切可以发芽的机会,破土而出,生长开来。由一到十,由十到百,百百千千,繁殖不尽,直到形成一片草地,依然繁衍不息。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反正这么以不可阻挡的态势蔓延拓展下去,汇聚成一匹不知尽头的草甸,让人惊讶万物造化的神速。只要是来自草原的品种,它们的耐寒程度超过一切土生土长的本地品种。就像在北方生活的蒙古人群,他们能征惯战,性格坚毅,往往百战百胜。历史上的成吉思汗率领千军万马一度占领整个亚洲,还长驱直入,金戈铁马打到欧洲去,成为历史上名副其实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小到一茎草叶,本地的枝枝蔓蔓,天气一凉就弱不禁风,停止生长,马上泛黄。而同样是和它们长相一致如麦苗一般的草原品种,一点也不会因天气稍微发生变化而改变颜色,一枝一叶总关情,依然带有草原草场大英雄的生活秉性,沉毅顽强,耐力十足。有个词汇叫坚韧不拔 ,最早就是来形容这种耐寒的草儿,扎根贫瘠的冻土地带,身处恶劣环境,却毫不为意,是环境磨炼了它们沉稳持重的品性。据说,这些极有耐力的草儿不会因为身居地域而有所萎缩褪化,也无须人们悉心照料,更无须再进行人工培植。只要稍微有一丁点的空气阳光水分,它们就能蓬勃生长并拓展出自己的一片新天地。是莽莽的大草原造就锻炼了它们应对各种恶劣凶险自然环境的生存适应能力。草儿一来到这个世界,就给羚羊、野牛、野驴、骆驼、鹿儿等食草动物提供美餐,只要草儿一出现,这些人高马大的食草动物马上就迎过来,争先恐后地啃食,连揪带拽,时常如此。草儿就在这样的生长环境中,长高一点,就被牛羊揪吃,长此以往,它们的茎秆和根系永远处在撕扯的情境中,常常有随时被连根拔起的危险,于是乎,它们的耐性与韧性就此完成了培养与加固,这是在较为安然的环境下草儿生长的命运。草儿随时感到被食草动物撕咬的疼痛,被揪吃的感觉是撕心裂肺五马分尸的难耐。为满足一个个活蹦乱跳的草原生命体,草原上的草们甘愿奉献自己的青草地,用他们自己的血肉之躯滋养善良的新生动物,可谓尽心尽责,无怨无悔。一只只草场动物吃得肚大腰圆后,草们才暂时迎来短促的修整和缓慢的休息,哪怕只剩下草根,还是从零开始,重新面对这个世界。这就是草儿最高尚的品质,即便这样,它们还时时担心草原上的食草动物无草可吃。草儿的危险姑且作罢,要知道,遇到更大的危险莫过于这些食草动物。众所周知,草原是生长禽兽的地方,它们嗜血无情,弱肉强食,野生的食草动物羊啦鹿啦往往成为禽兽不如的食肉动物瞄准的美餐。这种凶神恶煞般的动物叫草原狼,只要一发现有羊群等食草动物的踪迹,便远远地猛扑过来,有一口全部吞掉的凶残。而这些食草动物早已有了警觉,它们的同伴之前就有被草原狼袭击后导致群死群伤的恶果,它们此后便有了时时提心吊胆的戒备心理,犀利的目光也能时时发现发现有草原狼向它们巡睃过来,一个个忽如脱兔一般逃窜起来,并不断加速,其奔命的速度不亚于草原狼。草原狼紧追不舍,有时会败下阵来。因为长此以往的追逐,这些食草动物个个练就了天生的长跑迁移本事。饿了的时候,边跑边迅疾地揪吃脚下的青草,揪一口随即就咽进肚中,消化不良也不怕,没时间歇脚也不怕,在奔跑中求得生存已成惯例,这是在异常凶险环境下培养起来的快跑快食的习性。草原狼也想边跑边吃,但它们与生俱来的就是吃生鲜肉食长大的,天天在过年,在偶尔猎食不到猎物的情况下,没有力气长途奔袭,只能收手,暂时止步,仍然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而这一群一群的食草动物就是凭借这连天的草场顽强地生存下来,即使天天如游牧的草原人一样,它们也乐此不疲。草原说到底就是角逐生命的大战场,善良的食草动物只有用速度才能挽救它们的生命。看看羚羊的奔跑速度,有一种如飞的感觉,比小汽车奔驰的麦数还快,快得惊人。是草儿源源不断提供给了它们油料般的支撑,是草原狼穷追不舍练就了它们擅长奔跑的本领。速度就是成绩,速度就是生命,草原狼只能责怪到草儿的头上。草儿就是这样一年一年地在撕扯践踏下完成韧性的生长,以致于其纤细的茎秆人用很大的气力都不容易揪断,这里暗含了生命的竞争与牺牲,有死亡就有教训,才赋予它们波澜不惊的平静,每日趴在地上,有了食草动物一样的秉性。
当草原上的草们被鸟们移植到城市的边缘用以涂抹装点盛景的时候,草儿再也不会忆起从前经风历险的一幕。它们在城市里一年连一只羊也望不见,草原狼顶多出现在动物园供市民观看。在相对安然平和的氛围中,草儿从不向谁提起自己所遭所遇惊心动魄的往岁,人们也不知道草原的草儿与本土的草儿有何本质的区别。每一天,草们安逸地接受懒洋洋的阳光抚摸和照晒,仿佛让他们忘却过去的伤痛以及烦恼,重新面对新的生活。它们的日子和市民一样,在黎明中醒来看世界,又和人们一样在黑夜里安静地进入梦乡,但它们骨子里仍然有如紧绷着弦一般的韧劲,草原已经锻造了它们的品性,不可改变。花木工人要想控制它们的生长还是一件挺费劲的事,均采用电动割草机来给草们理发,草儿顺从地低眉闭眼接受全方位的护理,享受到了和人一样的优遇。它们天天给城市添氧加绿,描摹炫美的春景,责无旁贷,义无反顾,即便真正有一天迎来严冬,让它们褪去绿色的外衣,变得面无春色,但在冰封的地下,扎根沃土的憧憬与希望又在积攒力量,蓄势待发,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是再发生突发变故的情况,它们也能一如既往地繁衍生长起来,以春天面对春天,永远赋予不息的奉献青春的精神,迎接一个又一个的美丽明天,一如既往。
作者简介: 孟生旺,山西晋中人。1994年开始写作。先后在《乡土文学》《山西文学》、《黄河文学》,《苍生文学》等多家国内刊物发表数十余篇散文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