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苜蓿,原名孙婷,女,出生于1987年8月,安徽舒城人,现居合肥,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林》、《诗歌月刊》、《北京文学》等,曾获北大未名诗歌奖,出版诗集《茗蓝》。
浮 生 记
她还在酣睡。暂时把脸背向命运。
暖春的风把我们的门吹开了,轻轻地。
我的电影持续着。
逛公园的时候我们拍照,
她爱站在徐向前的字前,站在那些文化石头旁,
摆出青春的模样,让我给她拍一张。
她希望有一张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合影。
可我们常常有纪念碑。
清晨散步的时候,她想开口却又把话咽回去。
我知道她想说她亡故的父亲。
她说她总觉得有一些事没有做,原来是很长时间
没有给她的父亲打电话了。
她又问,我有没有梦见过他,她对自己
从来没有梦见过他,而不安。
她又提到当胡老师为她拿来一件御寒的衣服时,
她一下子就想到她的姐姐,她还建议我
把她姐姐的事写成小说——
一个遭遇暴力和不幸的农村妇女,却一直
把毛衣分给所有的人。
这个人物够典型了,她说,适合写出来。
可这只是普通的事,只是因为我们
在地上、在天上的血缘让我们
紧紧地抱成一团,只是因为这血缘,
把我们的一生,捆在一起哭。
可已经不会哭了,有的只是一盘青椒
等待着被自己的妄想打翻。
我们两手空空,只能互相牵着。在世上走着……
我看着她在床上睡熟了。我还将注视她的一生。
春风忽然就来了,春风带走我们浮生中
多余的东西。
向上的耶路撒冷
暮晚下这一群拖拉机载着的小菊花。
这一群匆忙地赶着去装饰节日的
金黄的小姐妹。
为什么不把它们倒置着放。
为什么不让它们头朝下。
暮晚下这个匆忙地爬着旋梯的人。
这个一心想挣脱自己骨头向上的人。
为什么。
暮晚下这些正在抬头的我的兄弟。
越向上,越苦痛。
她所说的王翠菊,我所说的久石让
在傍晚的散步中,母亲会说一些遥远的人和事。
昨晚,她突然说起了家乡的疯子——
山七镇的疯子,都是从别处运来的,
一个乡镇会在夜间,把当地的疯子,
用卡车运到另一个乡镇。
有一年被运来的疯子当中,
有一个是县政府的公务员,她叫王翠菊。
她的嗜好是抱着石头砸大街上的女人。
也会在夜里突然敲你的门,
告诉你,她忍不住要杀了谁。
从此王翠菊便成了小镇头号被嫌恶和惧怕的对象。
冬天的王翠菊,睡在桥洞里。
母亲插了一句题外话:疯子不怕冷。
疯子通常感觉不到冷。
我很怀疑,因为我们谁都没疯过。
就像我们谁也没死过,不知道
是不是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母亲还列举了其他疯子,但不是
每一个都有名字,其他的只能用“那个跛了的疯子”或
“庞畈的那个神经病”代替。
就像近来刮了很多风,但不是每一阵风都像台风那样,
会有一个认真的名字。
我和母亲走在这异乡的诗行上,
谈论起家乡多年前的尘土。
她所说的无数个王翠菊,让我想起
我不断遇见的久石让……
我们的诗歌,在收尾的时候,
必然要转化成总是重复的日常戏剧。
我们还要沿着这街边的光,回到家。
我 和 你
常常会遇到鬼。我毫不怀疑,
我总是携带着它们,来到生命的
每一个细小的阴暗的角落。晚上
我躺在床上,无法停止害怕,
更无法停止的是那种
要与它面对面撞见的期盼与窃喜。
鬼故事已经复述过许多遍了,我在歌声里
听到过它们的笑声。
你害怕吗?这一次,它们真的
就要来了。超过三人以上的酒杯间
就端坐一个没有言语的鬼魂
它不是王尔德,不是雅辛托斯
他们死去多年,他们如何相爱,如何来到我们身边
我无法向你描述,但你感觉得到
你已经感觉到了,这鬼魂
毫无疑问,在你和我之间
来回游荡。至少,我常常撞见,
我突然抬头,我转身,我一个人
在令人窒息的淤泥和迷雾里
我宁愿被附体,宁愿神经病一样
喊出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