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舅婆送来一个老南瓜，样子呈

不规则的长形，像牛腿，说是牛腿瓜

表层极粗糙，好像布满斑驳的岁月粉尘

必须使劲刨，因为它的皮实在太厚

再剖开，必须更用力，因为它高密度的

肉身更为坚硬。只有打开它的内心

才可看到，鲜红的瓤，鲜红的柔软

乡下的舅婆70多岁了，她的样子

就像老南瓜一样又老、又土

我都好久没去看望她，她却惦记着我们

她或许没想太多，但我却忽然感到

这世间，还真有一种事物

越土越珍贵，越老越值钱

甚至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这老极了的牛腿瓜，多么绵密香甜

难能一见的味道简直好极了！只是

舅婆临走前，怎么也不要我的任何回馈

她低头，眯眼，在鲜红的南瓜瓤中仔细捡拾

那沾满血丝的南瓜籽，粒粒细小

颗颗饱满。她说

要将它们重新带回土地

点评

       从中国古典诗学来看，《老南瓜》是一首极为标准地贴合“赋比兴”手法的诗歌。诗的第一节就是一种典型的铺陈，诗人以乡下的“舅婆”送来一只南瓜领起，继而描写南瓜的特征，有一点儿像牛腿，遂命名曰牛腿瓜，令人不禁莞尔。接着，他又写道，表皮非常粗糙，犹如岁月留下的痕迹，布满了世间的尘埃，“皮太厚”则进一步说明瓜的老陈，倘若需要剖开的话，就比较费事，需要使用更大的力量。至此，诗的走向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赋”悄悄地向“比”转化了，坚硬的“肉身”一旦打开，它就袒露了温柔的内心，那鲜红的“瓤”，鲜红的“柔软”，抒情主人公的立场也发生了偏移，由中立的陈述转换成了对舅婆的赞美，由物及人，指出在“老”与“土”的外表下，爱与善良有着弥足珍贵的价值，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愈加“值钱”，也愈加是金钱无法衡量的东西。诗的第三节则是由衷的“感兴”，在抒情的语调下，塑造了“舅婆”这一只为给予，不求回报的形象，就像南瓜一样，外表失去了青葱亮丽的美，但内里是香甜的。这里，诗人再次以细节来凸显主题，分别时，作为礼尚往来，“我”希望有所“回馈”，但“她”什么都不要，只是带回了“南瓜籽”，它们虽然微不足道，但有饱满的灵魂。末句，“舅婆”说要将它们重新带回土地，有着深长的意味，既是自然的实写，但更喻指着善的种籽的再一次播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