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诗人,沈苇是带着江南烟雨之心到西部大漠的淘金者。行走于苍茫,复活古老,滋润干风枯木,沈苇总是能在苍凉之中发现唯美,在悲伤中灵秀生命的蓬勃。反之依然。他的诗歌贴着大地飞翔,意象如一滴墨在水中洇开,如一粒沙在阳光下既通透又神秘。他的孤独感是辽阔下的安静,他的玄想是细微里的神游。他的诗歌是大漠里的绿洲,是江南梦里一棵倒下千年的胡杨。
沈苇善于将奇异归向平常,在平常中注入神思,把诗的神性与人性都发挥得极致。这两种极致碰撞、融合,诗的生命得以绚烂,诗的力量得以强烈而绵长。
从江南到西部,让沈苇可以在另一种状态下参详生命。这样的状态是陌生的,但又常在心头幻现。环境并没有改变他,只是激活了灵魂里的蛰伏。《阳台上的女人》,这首诗可看成沈苇在西部的境遇与心之动思。女人还是女人,只因置身于西部,便大不相同。“在干旱的阳台上,她种了几盆沙漠植物”。这不一定是实况,或许只是西部的一种隐喻。因为西部,沈苇的诗情遇上了绝佳的释放方式;因为西部,沈苇的想象和抒发被奇妙地激扬。一切犹如神助。
沈苇的诗心经过风的酝酿沙的冲刷,光芒四射。《林中》中的句子都堪称金句,神来之笔,令人叫绝。“一匹马站在阴影里,四蹄深陷寂静/而血管里仍是火在奔跑”,“风的斧子变得锋利,猛地砍了过来/一棵树的颤栗迅速传遍整座林子”。这些是现实中的场景,又是诗人才情绘就的画面。尽管不乏抽象,明知想象力使然,我们还是如同亲眼所见。
越是空旷,就越密实;越是宏大,就越细微。这是中国式的哲学,也是生命的真切体验。沈苇在西部的空旷宏大中,更加地关注世界的细枝末节,倾听生命的轻微颤动。“你逃离家乡/逃离一滴水的跟随/却被一粒沙占有”(《沙》),一滴水,一粒沙,入眼入心入诗,诗义的表达在诗里,诗味在诗人的心头。在我看来,因为对水对沙如此的用心倾情,恰恰透露了诗人沈苇难以言说也不愿表白的孤独。
沈苇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诗人,真诚而又善良。这本是诗人都应有的心地和情感取向,然而现在的诗坛,如此的沈苇,其实已是异类。要读懂沈苇和他的诗,我们需要先诚实地读懂自己,并且是要主动地愿意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