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种世界观的口语诗
沈浩波
总体来讲,精神上更偏向于传统、经典、保守和精英主义的诗人会更趋近书面语,尤其是受象征主义和意象派浸染较深的诗人,至于受现代主义之前的西方浪漫主义诗歌和社会主义诗歌美学影响的,那就太业余了,不值一提。而更先锋、更自由、更反叛,更认同后现代主义美学,更反对精英化的诗人,一定会选择口语。所谓形式即内容,正是这个意思。
而从体制来讲,中国当代诗歌大致有三种体制,民间体制(反体制,但亦在反体制的价值观下构成体制)、学院体制(带有知识分子特性的精英体制)、官方体制(价值观最落后,但最有权力和钱,整天开会发奖的那个体制)。这三个体制中,民间立场的诗人大致会选择口语或更清晰显明的书面语;学院派会选择更复杂的书面语以彰显其精英气或选择更趋近崇高的带有一定口语感的书生式语言,为了增加语言活力,学院派也纷纷用口语入诗,试图进行语言的基因改造,但这与口语诗相比显得太矫揉造作,失去了口语本义,又失去了书面语的纯粹,反而不好。至于官方体制,普遍还在采用最落后的大而无当的抒情体书面语和口语揉杂的不伦不类的语言,既试图亲民,又试图煽情感人,又要完成装逼腔,恶心得很。
形式即世界观,语言即世界观。举例而言,80年代中期的于坚,作为他们派的一员,是平民主义诗歌精神的早期践行者,也是早期口语运动的代表人物,是先锋派,他当时当然会写口语诗。但现在的于坚,就不再是一个口语诗人了,他也不可能再写口语诗,他必须用书面语,因为他成了一个东方王权主义者,国故主义者,他把自己想象成了文化国师之类的那种大知识分子。我们姑且不必驳斥其虚妄。但语言即世界观,在他身上体现得再清楚不过。世界观一变,他就不再口语,就这么简单。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而没有受过从象征主义以降,欧美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诗歌洗礼的所谓写诗人,皆为业余爱好者。对现代诗歌和当代诗歌的发生逻辑和价值伦理一无所知,就不要跑出来丢人现眼地讨论什么口语诗了,你们连书面语都没弄明白,连现代主义都没弄明白,谈什么谈?拿什么谈?伊沙拍的那只鲁迅文学院小苍蝇,他懂什么?他识字吗?包括这几天冲着我狂吠的那只80后第一傻子,这俩货都是典型的连1+1等于2都不知道,写的都是那种最低级的浪漫主义诗(真是委屈了浪漫主义这个词,他俩长那么丑,诗跟人一样丑)。目前跑出来骂口语诗的,基本上都是这种缺心眼儿的货色,缺心眼儿又想出名,也属于身残志坚了。
不咬人的口语诗
——兼及伊沙及其所代表的诗人群和诗歌理念
阿斐
我认为,迄今仍围绕在伊沙周围的所谓诗人,基本上都是在生活和审美的表皮层摩擦的差诗人,是整天琢磨歇后语式的“意思”、想着如何抖机灵写假诗的人,是鼠目寸光、只能看到脚下那一小块诗学之地的人。他们是本来就不适合写诗,却一定要往诗人堆里钻的诗人,诗歌成了他们的收容站,而伊沙,是站长,他开了一个收容站,所以,站里被收容的诗人特别服他。否则,没有这个收容站,就没有这些诗人们的立足之地。一个收容站,在这些人看来,也等于一个国度,一个世界。因为,眼光决定了他们这样的想法。
写“事实”就等于写诗,真TM牛逼啊!原来我真的是诗人。伊沙周围的诗人们,就是这样。一堆破铜烂铁,充斥在收容站内。
他们把口语诗搞烂了。在“伊沙即口语诗”的意淫中,把充满自由精神的口语诗,变成了“朕”的口语诗。
口语诗好像成了一种宗教,写口语诗好像在信仰一种宗教,“不背叛口语诗”,居然成了一种让那些人欢欣鼓舞的说法。
什么是口语诗?口语诗针对的是“舶来诗”,是没有本土经验的诗,是那些脱离生活尤其是生活细节的诗。口语诗是自由诗。当口语诗成为一种咬人的诗,口语诗人成为一种咬人的群类,对非我族类,一概杀之,甚至不惜一切口水诋毁之,这样的口语诗及其诗人,是一种可怕的存在。它们和他们看似有建设性,实则对中国诗歌充满了巨大的破坏力,并不亚于舶来诗的侵害。这样的口语诗及其诗人,脱离了自由精神轨道,成为被戾气和狭隘锁死的非自由诗。非自由诗,不能代表口语诗——根本就不是口语诗。
这是我与伊沙和沈浩波之间的根本分歧。当浩波对我说“恕我直言:不会写”时,我就知道,这样的分歧已经无法调和。
回到刚才,什么是口语诗?我可以对口语诗大致下一个定义——
“口语诗是砍断韵体诗和舶来诗的锁链,走出文言和翻译的大牢,在日常口语和自由精神基础之上,所构建的一种有本土经验、有存在细节,诚实于刹那间生命体悟的自由诗。”
注意,是“存在细节”而不只是“生活细节”,存在大于生活。很多人误解了诗歌中的“及物”,以为及物就是触及生活中的可触之物,其实,对于诗歌来讲,更应该触及的,是那些生活中无法触达之物——它存在于诗人的灵里。很多人认为,这就是想象,我认为这狭隘了,它不仅仅只是想象,它是诗人要去探索的暂不可见的世界,是一种与生活一样的真实的存在。
有人说口语诗就是说人话。“说人话”是口语诗特别容易被记住的外化特点,但口语诗不等于“说人话”,后者所指向的只是“口语入诗”。如果说人话就是口语诗,那么,诗人也就不存在了,因为凡能开口说话的都是,不必另外存在“诗人”这一人群。
诗人一般来说,是要说人们所不能说却又想说的话。但不止于此,否则任何写字的人都可以是大家所认为的诗人。“诚实于刹那间生命体悟”,这特别重要,可以理解成诗与人合一。诗贵诚,无诚不成诗。任何一个写字的人都可能写出诗,因为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是诚实于刹那间生命体悟的,但长时间乃至于一生如此,则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做到的,就是通常意义上的诗人。如果说一定要在诗人和非诗人之间划一道杠,那么,这道杠在这里。
伊沙及其周围的诗人,更多的是把“生命体悟”理解为“意思”,一堆歇后语式的诗歌就这样冒出来,尽管很难去媲美任何一个歇后语。在他们嘴里的高级的诗歌,因此而低级无比。为写诗而写诗,这是他们很难做到“诚”的原因。我说他们是假诗人,正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