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是一望无际的大山,层层叠叠,苍翠而浓郁。
清晨,59岁的民警吴学聪站在派出所院坝点了一根烟,望着苍茫大山,望着山下奔腾的落雁河,仿佛第一次看见一样,仿佛永远都看不够一样。
说来很多人都不相信,连我这个警察也不相信吴学聪这一辈就驻守在曹营派出所,一个人在一个派出所完成了警察生涯的所有轮回。吴学聪的眼神谈不上深邃,但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让人觉得好有亲切感和安全感。我以一个警察的职业眼光琢磨了一下眼前这个老警察,含威而不露,含笑而不媚。所谓面由心生,敦厚和正直滋养出吴学聪的善良的面容。
吴学聪是有故事的人。部队转业后,他成为曹营乡乡长,然而,当一名警察才是他的志愿。1993年,他由曹营乡乡长转为曹营乡派出所民警。从派出所民警干到副所长,再由副所长干到所长,如今年纪大了又主动让位成了民警,如今,即将退休,这就是吴学聪的简历。
我说老吴,这么多年你就甘愿在这深山的曹营派出所,难道你不想到县城上班?吴学聪额上的横纹如隶书一般苍劲,两鬓卷起的白发银亮如落雁河的浪花。老吴说,想过,怎么不想?曹营乡地处偏僻,离县城90公里,路也不好走,开车一个单边也要2个半小时,年轻人不愿意来,警力又紧张,我的调动申请压在抽屉里已经二十多年了。我就没有向组织上申请调动了。这些年来,我年纪大了,领导照顾我,说把我调县局,我也拒绝了,为啥?因为我到县局什么也不会,废人一个,而我留在曹营,人熟地熟,可以做点实事,自己感觉实在,再说,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想离开曹营,何必到县城去清闲呢?
话如人品。当我向他索取工作照时,老吴有点尴尬,这几十年他没有一幅工作照。
曹营乡地处宜宾市珙县东南的大山中,北临兴文县九丝城镇,南接云南威信县,交通闭塞,民风淳朴,经济欠发达,是川滇黔革命老区。去年,如果不是接受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采访任务,我可能一辈子也不认识吴学聪。说起红军长征经过珙县曹营的故事,吴学聪如数家珍一般。
落雁河,极富诗意的一条河,蜿蜒流过曹营乡。落雁河原名邓家河,传说南飞的一群大雁看见这里的美景,盘旋不走,雁落渔舟,流连忘返,于是再也不飞走了。
1935年2月7日清晨,红一军团9千余人经兴文县建武古城进入珙县曹营乡,准备转道云南扎西。此时的落雁河寒风萧萧,河水涛涛,上下不见一条船,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敌人伺机把红一军团困在落雁河。
军团政委聂荣臻站在河边高地下达命令,必须在中午前搭建浮桥过河。乡亲们很快筹齐了25条小船和无数门板,红军当即按价补偿。夏德云等20多位船工和红军一起冒着凛冽的寒风,跳入刺骨的落雁河,扎紧小船,连接成桥。红一军团渡过落雁河时已经是傍晚十分,暮云沉沉,人影模糊,乡亲们挥手相送。
一个小时后,追兵赶到,望河兴叹。落雁河边已空无一人,空无一船,只有河水静静地流,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红军长征为什么屡次能跳出前堵后追的包围圈?为什么能以弱胜强?吴学聪说道理很简单,红军始终和老百姓紧紧在一起。
曹营乡派出所长期都是二人所,唱的都是二人转。甚至有两年时间,派出所就是老吴一个人唱独角戏,既要处理日常事务又要出警和处警,其难度、压力及风险实在难以用语言来描述。老吴就像一匹老马,脸上没有愁苦,而是为肩负群众的信任而快乐。老吴的血脉里流淌的是红军军民鱼水情,不过是转化成为了警民鱼水情,红军精神是支撑他一辈子扎根曹营乡派出所无怨无悔的精神支柱。
老吴这一辈子都没做个惊天动地的大事,曹营乡也没发生过大案,老吴管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几年前一个冬天的深夜,老吴接到电话:司允村4社一村民家中被盗5只鸡,请派出所帮忙查找。司允4社距派出所大约8公里,其中约4公里不通公路,事发当天下雨,老吴本可请村干部先行调查,待雨停天亮后再去现场,但老吴认为5只鸡价值对当地农民来说不是小数,去迟了会一无所获。他立即起身穿衣,顶着寒风大雨到达现场,随即开展走访调查,一直忙碌至凌晨7时在邻近威信县境内一个村庄将疑犯抓获并追回被盗的5只鸡。失主和当地村民感动得说不出话,只是抓住老吴的手久久不放。
老吴的威信就是在解决一件件鸡毛蒜皮的事情中建立起来的,群众信任他、支持他,即使打架斗殴的场面,有人说声“老吴来了!”双方都会罢手。无论处置警情或调解纠纷,群众服他的公正和厚道,这就是一个老民警的力量。
老吴家门口常放置着几双胶鞋,有警用胶鞋,也有自购的登山鞋,有长靴,也有短靴。老吴说是为了走不同的路使用。他爱人在旁边说:穿烂的胶鞋不晓得有好多双,穿破的警裤不晓得好多条,他除了回家吃饭,每天都说忙忙忙......
老吴这一生没有做过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事,却是当地老百姓最喜欢的人,他所做的事情点点滴滴,润物无声,像当年的红军战士走过曹营乡的脚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