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着一个人。
很熟悉的人。
背对着我。宽厚的背。宽阔的背。
你不害怕吧?浑厚的声音。一丝丝烟草味入画。
不怕。父亲。你,你的黑提包呢?
不明白为什么会说黑提包。
小时候。每天盼望父亲回家,盼望他的黑提包。
那个黑提包来历不明。父亲说是我舅舅给的。
母亲说是他从舅舅手里抢来的。
正好我想问问他。父亲,你怎么没带黑提包?
哪次没带?满满的。每次你猜对的很少吧?你是故意的。小杂种。
一只极其普通的黑提包。两根提拌。一尺长。乾坤大。
我哪次都猜对了好吧。肉包子。发糕。我最喜欢的面窝。老虎钳。
桃子。牛奶冰棍。还有汽水。大虾糖。云南白药。原子笔。量角器。
红烧肉。那回真没猜对。隔着黑提包,有一丝温热。还软软的。
我狠命闻着酱香。身子有点发软。幻想飘飞。但没有猜出来。
花了他一个礼拜的菜金。下个礼拜只能啃辣萝卜条就保健了。
但我对这些没有感觉。我洋溢这兴奋。这是肉啊。只有母亲叹了一口气。
你心知肚明。哄父亲开心是吧。你这个家伙。其实我晓得。
我也心知肚明。有点得意。
这个黑提包提回了我一家七口人一半口粮。亲爱的人造革手提包,
很快就皮料发软,拉链蹦开。父亲拿回一卷炮丝。仔细缝着裂口。
炮丝。煤矿掘进放炮的电线。很细。五颜六色。
父亲说,新三年旧三年。缝补尴尬。
于是这个手提包就滚了一个边。我奶奶还在底部补了一块厚薄膜。 。
我喊道。父亲。那个黑提包我给了你的。你没带去么?
被你烧了我提个灰去呀。父亲笑的很憨厚。我感觉到父亲摸了一下稀疏的头发。
可是法师说不烧你拿不去啊。法师知道个屁。骗活人的。骗不了死人。
我很吃惊。白袍。拂尘。砍一根毛竹。杨幡。金童玉女。黄铜钹。老鼠胡须。
看来我们搞错了事情。阴差阳错。
可惜了那个黑提包。父亲。你能转个身么。
我看下你的脸。父亲缓缓转身。缓缓转身。
日月旋转。春秋旋转。年轮像一把锋利的刀片。我听到切割岁月的声音。
我醒了。
今天又是礼拜天。窗外阳光如金。
注:保健——煤矿里把馒头称为“保健”。矿工每人每天有4个免费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