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的北面,有一条蜿蜒迂回的细长小河。说是河,根本不能跟北方平原上的那些大河相提并论,只不过一条三米多宽的小河沟罢了。但是,在我们这里,有这样一条小河,已是很稀罕的了。
原先,在这条河的下游有一座磨坊,潺潺的水流推动着巨大的石磨缓慢的转动,白花花的米粒、麦面什么的就从两片石磨间流淌了出来。后来,人们在靠路边的河流的中游,建了一座机械化的碾坊,那座石磨坊便渐渐地衰败了。
河流横穿过108国道,河上就有了一座石桥——前进桥,一个与时俱进的名字。桥上没有护栏。记得小时候,弟弟在公路上顽皮地练习车技,结果从就从桥上骑到了河里,幸好桥不高,摔进小河的弟弟只擦破了几处皮,没甚大碍。
村里的学校在碾坊旁边。当初随姐姐去镇里报名读书,老师见我太小没收,我就在这所村里的学校读书了。其实学校距离镇上不远,也就1公里左右。
我的老师是镇上来的女知青,姓罗,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是我们那所小学里最漂亮的女老师了。她常常随意围一条大红色的围巾,宽宽的,软软的,如一团火焰在胸前飘荡。罗老师走路时白净修长的手微微翘起,婀娜多姿。最神奇的是,她舌尖与齿轻轻一顶,就能吹出一个个极小的泡泡,在阳光下照耀下,五颜六色。我们几个小孩子偷偷的学了很久,舌头都顶破了,也吹不出来。
每天早晨,我们都会站在河边的公路上,朝着镇上的方向,翘首期盼罗老师美丽的身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幼小的我们总是满含着崇拜与仰慕的神情。
小时,我长得白白的,大大的眼睛,头发卷卷的,像个洋娃娃一样。罗老师特别喜欢我,时常悄悄塞给我一粒糖豆吃,其他孩子是没有的。这让肤黑干瘦的姐姐很是嫉妒。直到现在姊妹聚在一起,姐姐还会提说。不过,现在的姐姐可是肤色白净,明艳动人,而我呢,却变得又黄又瘦了。
由于我家距学校不到300米,我的成绩又好,是班长,老师便让我管理教室的钥匙,每天带领同学晨读。这可是多么的骄傲而光荣呵。
记得那年五月,雨水特别的多,小河的水涨了,以前澄澈清凉的河水变得很浑浊。早上,我背着书包哼着歌儿,蹦蹦跳跳地往学校走去,还取下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拿在手里甩来甩去。呼啦一声,钥匙飞进了浑黄的河水里,旋起小小的一个水涡,瞬间就不见了。我傻眼了,这可咋办呢?
我哭丧着脸,慢吞吞地走到学校。老师已经到了,教室门也开了。我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了。钥匙丢了这事,我可不敢告诉老师,就这样忐忑不安地过了一早上。
到下午,我还是得开教室门啊。五月份,学校已经开始睡午觉了。每天从下午1:10到14:20是午眠时间,大家都在教室里,趴在课桌上午眠的。
于是,我小脑袋瓜一转,把同学们带到了小河边去玩,反正大家都不喜欢睡午觉。河岸种满了桑树,枝叶青翠,一个个绿绿的,红的,半紫半红的,紫的发黑的桑葚缀满了枝头,闪闪烁烁,忽隐忽现。一股浓浓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煞似诱人。地上,落满了紫红的桑葚,柔软香甜,让人不忍踩上去。小蚂蚁们忙碌地搬运着掉在地上的桑葚。
大家一阵欢呼,各自爬上一棵桑树,挑着那硕大水灵的桑葚往嘴里塞。不一会,脸、手和衣服上全是美丽的紫红色。我们就如一朵朵紫红的花儿,盛开在桑树林里。
吃饱了桑葚,我们把身上的口袋也装满了,才满足地下了树。
下得树来,我们正沿着小河往下游走,想去看看已经那座被人遗忘老磨坊,就被匆匆赶来的老师揪了回去。我被老师狠狠地尅了一顿。
那时读书,作业极少,每天闲暇时间很多。一天傍晚,我在小河边采芦花玩,看见一个大哥哥坐在草地上静静的读书。天空湛蓝,云朵舒卷。河水澄净,波光粼粼。河堤,林木蔚然,柔软轻盈的芦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夕阳透过雪白的芦花照射在他的身上,像镀了一层金,熠熠生辉,美极了。
我拿着几枝洁白的芦花,远远地望着读书的大哥哥,心想:等我长到这个哥哥那么大,也拿一本书坐在河边读。
可是,我何时才能长大啊?
还没等我长大,108国道扩建,碾房没了,学校没了,我们种在校园里的泡桐树也没了。大家全都到镇上读书了,罗老师也回到了镇上的小学。
人们把小河一段一段地浇筑了厚厚的水泥板,在河上、在公路两旁、建起了工厂、加气站、商铺、民居。渐渐的,那些种着庄稼的农田也一点一点地变成了灰色的钢筋水泥丛林。这个村子与小镇衔接到了一起,愈来愈繁盛了,大家成了镇子上的居民,不用再种田了,村里的年轻人无限的欢喜。
只有村里的老人,看着曾经种了一辈子的土地就这样变成了密集的商铺,黯然神伤,不停地叹息。
那条清澈的小河,就这样淡出了人们的记忆,永远地消逝了。
如今,每年回到故乡,偶尔从那些建在河上的建筑走过,似乎还能听到小河寂寞忧伤地流淌着,仿佛有丝丝凉意从脚底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