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后,雨水渐多,有闲地的人家忙着种菜,其中红薯必不可少。
我们老家管“红薯”叫“红苕”。红苕的吃法很多,蒸炸煮烤焖,无所不能。最简单的吃法是洗干净上屉蒸,或者在灶膛里烤,约莫半个小时就熟了,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用面粉或玉米糁与红苕一块煮,叫红苕粥,小时候小麦产量低,妈妈冬天常常给我们煮红苕粥。每到过年的时候,家里会炸红苕丸子,油而不腻,香甜可口。 现在的孩子爱吃薯条,红苕亦如土豆一样可做成薯条。红苕切成片晒干可做成杂粮面,再加工成粉条等。
红苕的营养价值居各种蔬菜瓜果之最。父亲喜欢吃红苕,这两年没有栽种,冬天红苕每斤一块五,他又大呼太贵舍不得买。前几年,父亲开垦了两亩荒地,加上我们本家的一个兄长在沟里有几分地没有时间耕种,便给了爱地的父亲。父亲将开垦的两亩地其中一亩种了麦子,剩下的一亩种玉米豆子,沟里的栽点菜。闲置的地有,按理说应该年年都栽上他爱吃的红苕,可为什么几年没栽呢?原因是:水。栽红苕苗必须要浇水,否则难以成活。年过古稀的父亲打理家里的几亩薄田,这几年遇到夏收秋播总发愁,尤其是打药或种菜时需要往地里挑水,显然力不从心了,唠叨着看我何时能放假?说来惭愧,我所在的民营企业一个月只有两天休息时间,很少去帮他,加上母亲常年腰疾在身,他又是个急性子,人老力衰,发愁在情理之中。
栽红苕一般要选择在傍晚,若是晴好的早晨,经过白天烈日暴晒,红苕苗就焉了,不好活。
父亲开垦的地离家大约一里,一大半种了玉米,留了二分地想栽红苕。说起来距离并不算远,但却不是平路,需要上坡,这也许就是他发愁的原因。我告诉他,趁着逢集买些红苕苗,我下午下班用摩托车带水去栽红苕。下午下班,我顾不上吃饭,在家里找了三个大塑料壶,接满水,一个放在摩托车踏板上,两个用绳子绑在后座上。妻本来要辅导儿子写作业,但儿子一听要去地里栽红苕,嚷嚷着也要去,妻只好带着儿子一块上地了。我骑车带着三壶水几分钟就到了地畔下,前方是一个几十米的陡坡,摩托车上不去,只得停车卸下三壶水。放眼望去,父老乡亲有开拖拉机、三轮车拉水的,也有不停往地里挑水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栽红苕。性急的父亲等不到我回来已经挑了一担水,开始挖坑了。我拿起父亲的扁担,下了陡坡,挑起看起来并不重的两壶水,水壶离地的那一霎,感觉像是两座山突然压在了肩膀上,摇摇晃晃上了陡坡,我停在平路上换了口气,心里诧异:总共不超过100斤重的两壶水,为何今天如此之重?想起十一二岁时就给家里挑水,一连挑上五六担将水缸倒满,还要攒上一担水在桶里,那时候并不觉得累。呵呵,自从家里有了自来水,我大概有十几年都没挑过水了,不重才怪呢。水挑到了地里,父亲挖坑,妻浇水插苗,闲不住的母亲腰痛有所缓解,也蹲下身用手给浇过水的红苕苗根部培土。水远远不够,我又骑车去稍近的大哥家带水,一连带了三回水,带水不怎么累,上那段陡坡担子压在肩上不由得想起了一个词“千钧重担”。再此之前,我还以为三十年前挑水轻松自如,三十年后一样可以应付自如,岂料三十年后挑在肩上的满是尴尬。由此,我深切感受到:凡事有过经验但没有持之以恒地去做,必定会生疏的。
家里的几亩地都是旱田,收成主要看老天爷的脸色,父亲年复一年地劳作,往往一半的辛苦都付之东流,但他从来没有让地荒芜。每年天旱的时候,他不听劝阻,一担担挑着水去沟里浇菜,到头来或许并不能带来丰收的喜悦,但他与亲手播种的庄稼蔬菜有着太深的感情,不愿眼睁睁看着她们枯死。除去种子化肥,机械人工等成本,种地的一年的收入抵不上打工一个月,村里的地都是年长者在经管。只为耕耘,不问收获,亲身体验了一回栽红苕挑水的艰难,让我看到了以往在我眼中唯唯诺诺的父亲不止是在种地,而是在向后辈播撒一种精神:土地是根,勤劳是本!今年风调雨顺,惟愿五谷丰登回报勤劳的父亲!
一抹晚霞透过云层将斑斑光影洒在田间,光影映红了刚刚栽的红苕苗,映红了玩泥巴的儿子,映红了俯身培土的妻子与母亲,映红了父亲弓一样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