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马河边常年坐着个身披蓑衣的老汉,此老汉就是柳天行。
柳天行是白马河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逮鱼能手,他只要从有水的地方一走,就能从水面上泛起的波纹,猜出水底下游弋鱼儿的大小。也能从水面泛起的泡沫,晓得水里游的啥鱼。
想当年,有几个打渔的汉子聚在一个水洼子前呛火,谁也不服谁。柳天行朝水里瞅了瞅,慢吞吞地说,水里就五条鲤鱼,每条二斤左右。
那时的柳天行还是年少的后生,没人拿他当回事。几个打渔的汉子就取笑他,说你柳天行牛屄吹破天了,能的你晓得这水里有几条鱼,还晓得几斤几两,你个球娃本事大哩。
不信,你们几个上眼。说话间,柳天行拿起一把鱼抄子往水里抖去,出手之快如闪电。当柳天行提起抄子时,那几个汉子瞅清了抄子里有三条鲤鱼,每一条都在二斤左右。
就这一手,几个汉子当时就傻球了。
也就是一愣怔,“唰唰——”两下,再瞅,两条二斤左右的鲤鱼被柳天行抄了出来。他一扔抄子,你几个再不信就把这片水弄干了。
老弟,你真是咱白马河的河神。几个汉子对柳天行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
柳天行把几条鱼重新放入水中,扬长而去。
从此,柳天行的“河神”被叫响了。
二
还有更诡秘的。
听村里的老人们传言,柳天行在七八岁时就曾在大洼的一块高粱地里抓了条五斤左右的黑鱼。而每年天大热时,村子南面的一个大坑里偶尔的有个王八出来喘口气,便随即又沉下去。柳天行若是有兴致了,便会一个猛子扎下去,把这不走运的王八抓上岸来。
柳天行水性好,能在水面上睡觉,能在水里行走。他抓鱼也是不分白天黑夜的。河里的鱼儿都晓得白日里出来危险,大多在黑下活动,柳天行便也会夜猫子般半夜三更的出击。
夜幕下的白马河黑咕隆咚,不光鱼儿在行动,还有啥夜猫子、黄鼠狼子、大长虫、鬼,都在行动。仅此一点,柳天行又是白马河方圆百里胆子最大的人。
柳天行说出的话和说出的故事那也是非常特别的,是别人从没有说过也没有听说过的。村子里的小孩子听了他说的故事黑下都不敢出屋,胆子小的男人和女人听了都不敢走夜道儿。
柳天行说他见过一种大长虫,浑身上下乌黑,黑得像一截墨炭,但它的脑袋顶上却长着公鸡一样的冠子,血红血红。这大长虫会打鸣儿,和公鸡打鸣儿一个调儿,这就是老人们说过的鸡公蛇。
柳天行说白马河里有两条五百年以上的大长虫和一只二十二印锅盖般大小的王八,是他亲眼所见。他说两条大长虫盘在大王八的背上,大王八驮着它们戏水,那三颗脑袋都是西瓜一样大,眼放绿光。
柳天行还说他见过鬼,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比蒲松龄的聊斋还吓人,听过的人无不毛骨悚然。说有一天黑下,柳天行去白马河抓鱼,当时天上下着毛毛雨,一点亮光都没有,四野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柳天行肩扛着渔网手里提着个桶走在去白马河的小道上。走着走着,冷不丁前面出现了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子,慢悠悠地在他前面晃。他也不晓得前面是个啥人,只以为是个走夜道儿的陌生人。
柳天行说,大哥,别挡着俺的道儿,你晃着俺过不去。这宽的道儿,你一边闪闪不成。前面的人并不理他,依然慢吞吞地走着。
老哥,你一边闪闪。柳天行以为那人没听清,提高了嗓门儿。
可任你咋喊,那人依旧原地踏步。柳天行心中有气,娘操的,难不成他是个聋子。真想上去揍他一顿。不过,他转念又一想,算球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走你的大道,俺过俺的小桥,不和你计较。
想至此,柳天行一转身,往后走了几步,向右一拐,从另一条小道儿向白马河走去。走着走着,不想那个人又晃到了他的前面。
柳天行心里好大的不痛快,老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前面的那人更不答话,索性停了下来。
如此一来,柳天行的心里不止有气,还多了三分纳闷儿,妈屄的,莫非撞鬼了。他听老人们讲过,这鬼有好鬼恶鬼之分。不过,他暗自揣摩,自小没做过亏心事,半夜不怕你上门。
柳天行一咬牙,把脚一跺,扭身向另外一条小道儿走去。
走了几步,四下里一踅摸,那个人影子已是晃身不见了。四野里只有纤细的雨丝,一个人毛狗毛都没有。想来真的撞上鬼了。眼瞅着白马河就在眼前,可瞪眼就是走不到,老是在这几条小道上转悠。柳天行并不惊慌,放下肩头的渔网,嘴里咳嗽了几声,脱裤子撒了一泡尿,眼前的路才真切了起来。
到了后来,柳天行把遇上的事儿和村里的人提起,有人说,你碰见的是不认道的瞎碰鬼。不想,这事儿被村里的懒汉宁嗣佚晓得了。宁嗣佚大巴掌拍着自个的腚山响,边拍边骂村里的人,你们晓得个蛋,柳天行唬你们了。
三
宁嗣佚嗜酒如命,喝了酒就抬杠,号称“拧死爹”,他不喝酒都是个没事找抽型的货,喝点酒那更是直接找死型的。这不,黑下喝多了,扛着个鱼竿子就要去钓鱼,还说去别人都不敢去的地方:后河闸。
后河闸偏僻得很,河水也邪性。听老人们传言,大清年间有个老娘们儿背着孩子去后河闸旁边的树林子拾柴禾被两条野狗给撕扯了。野狗虽说被村人们合伙打死了,女人和孩子的尸骨却七零八落的不全了。老娘们儿的家人没办法,就把些零碎骨肉捡了,布包裹了装进棺材里,又请人用纸做出女人和孩子生前的样子还有生前的衣裳下葬。下葬的那天,本来晴空万里的,却突然下起了大暴雨,把女人和孩子画出来的五官都淋化了,村人们赶紧七手八脚的就把女人和孩子给埋了。
打那起,后河闸一带就经常闹鬼,点背走夜道的人远远就会听见女人和孩子的哭声,那哭声让人听了是头皮发奓心惊胆寒。顺着哭的方向,会瞅见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手里领着个孩子飘荡荡荡飘飘地游动着。
当然,女人和孩子是没有脑袋和脚的……
宁嗣佚不听家人和村里人的劝告,扛着个鱼竿子,哼着小调儿就奔了后河闸。到了后河闸,他找了个地儿,上好鱼饵,鱼竿子一甩就钓开了鱼。手气不错,一锅子烟没抽完,一条半斤多的鲫鱼就上了钩。
宁嗣佚心里高兴,摘钩挂饵甩杆子接着钓。可这次不一样了,好久鱼也不上钩。他有点乏了,怀里掏出个酒瓶子就灌了起来。喝着喝着,宁嗣佚猛听见树林子里传来小孩子的哭声,声音还越来越近。他醉眼朦胧地一扭脸,瞅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怀里抱着个浑身乌黑的死孩子奔他就来了。
孩儿,甭哭了,娘这就给你找吃的。女人嘴里说。
宁嗣佚头大如斗,酒醒了大半儿。嘴里说不好,抬腿就要走人,可身子就是不听他的使唤。你说给个宁嗣佚急的,白毛汗顺着脑门子哗哗地淌,屁滚尿流了一裤裆。好容易他爬起身子就尦开了,可不管他咋尦,那声音就在他的身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瞅去,不瞅还好,这一瞅给他吓得更是亡魂皆冒,那女鬼抱着孩子在她的身后是连走带飘的就那么跟着他。
宁嗣佚吓得嘴里直说外国话,撒丫子跑得更欢了。你到是往家跑啊,想来宁嗣佚是真吓傻了,他是越跑离家越远,等他发现了也晚了。宁嗣佚把牙一咬,心说去他娘的,逃命要紧,爱哪哪吧,他东一头西一脑袋的就撞开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宁嗣佚跑着跑着,瞅见前面有棵大树,大树有一人多粗,他也管不了那多了,滋溜一下就藏到了树后面。
藏到树后面的宁嗣佚,身子抖成一个蛋了,心里蹦了个蹦的山响。眨眼间,那女鬼就飘到了宁嗣佚的眼前。他刚才喝醉了没瞅清女鬼的脸,女鬼这一到了他的跟前,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瞅,好家伙,是个没脸的女鬼。
女鬼一边拍着怀里的鬼孩子,一边说,甭哭了,娘这就给你吃的。说着伸手就来抓宁嗣佚的脚。宁嗣佚就觉得俩脚瞬间冰凉,他大叫一声,就没气儿了。
宁嗣佚咋回的家,谁也不晓得,自此变得傻乜的,瞅见谁都是傻笑,哪也不去了。本来就神秘的大洼和白马河,在这样的经历下更不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