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军笔下的白马河大都取材于自己最熟悉的乡土生活。他不仅知道写什么,而且知道怎么写。他没有突兀,没有惊涛骇浪,只有叙事人有条不紊地一路讲来,使人感到亲切,叫人掩卷思索。
对白马河的乡土生活,家军有着深刻的体验,且深知立足熟悉的故土生活创作,要比好高骛远、写不熟悉的题材,顺当得多、见效快得多。故此,他牢牢抓住自己的乡土生活优势,心无旁骛,母鸡下蛋似地把一个个作品写出来。
家军是个聪明的作家,他不仅懂得如何扬长避短,而且还能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掘出一口深井,找到属于自己的叙事幽洞。
乡土,虽平实,但绝不代表低水平或者没才情,只要是自己最熟悉的生活,只要真正满怀爱恋去发掘和表达,一样会写出反映当代人酸甜苦辣和精神内核的优秀作品,这也为家军的经历所证明。
在乡土散文的写作中,如何冲决公共想象的堤坝,力避人云亦云,形成自己卓然不群的写作风格,是一个极大的挑战。抒写的虽然是散文,可家军的散文是有故事的。他能将简单的故事讲得有声有色、起落回环、哀乐骤变。如《白马河的三月三》,就讲了李凤英、柴鹤湿、白梦秋三个人上演的一出凤求凰。
白马河出美女,李凤英就是其中之一。
李凤英不仅人长得美,秧歌也闹得好。白马河村的后生们都为她发痴如狂。大队长柴琅浩的儿子柴鹤湿更是如狗皮膏药般如影相随。尽管身后恶狗成群,可人家李凤英心有所属,她的白马王子是白梦秋。
三月三闹秧歌,对白马河来说比过年还要热闹。
如此场景自然少不了主角李凤英。李凤英闹秧歌,柴鹤湿可不能放过的。他对李凤英耍尽了下流手段。白梦秋看在眼里,气在心头,这口恶气自然要出的。在李凤英被柴鹤湿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白梦秋英雄救美了:见白梦秋这副天地不怕的样子,柴鹤湿有些心里没底了。他嘴里怯怯的说,揍俺,你凭啥,俺又没有招惹你。白梦秋哈哈一笑,揍你,还为啥,你心里清楚得很。说着,大拳头就砸下来了,咚的一拳砸在了柴鹤湿的瘪胸脯上。
柴鹤湿一个没防备,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趴下。好你个杂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柴鹤湿不干了。他长这大哪里吃过这个亏,到了哪里,村子里年老年少的谁不巴结供着他。白梦秋不再和他废话,冲上来就又是当胸一拳,边打边骂,这一拳打你是你骂俺是杂种,你才是真正的杂种。
“咚”的一拳。
“这一拳是你爹个老狗日的徇私枉法,不让俺闹秧歌。”
“咚咚咚”,连着又是三拳。你个杂种,狗胆包天,看俺不剥了你的狗皮。出了气的白梦秋从柴鹤湿的身上站起身来,解恨又解气的在衣裳上使劲儿擦了擦手,似乎柴鹤湿把他的手给弄脏了。
柴鹤湿瘫在地上,嘴里爹娘奶奶的哼唧着,好半天爬不起来。
哥,咱惹祸了。李凤英心惊得很。怕啥,怕就不揍他了。打了柴鹤湿,白梦秋觉得给李凤英洗了冤屈。心里的肝火算是一时发泄出来了。年年有一个三月三,王母娘娘庆寿诞。白梦秋嘴里咿咿呀呀的哼着,他一拽李凤英的手,得胜将军般往村里走去。
这样的事儿在乡村可以说一抓一大把,情节既不复杂,过程也很简单。而家军却讲得有声有色、高潮迭起、丰满动人。如果不熟悉其中的生活细节,没有这足够的积累,是很难做到的。
二
余以为,写散文的方法,一是要上心,二是要入心。
家军的散文有着乡野大地特有的淳朴与厚重,有着晨曦晚霞特有的轻灵与瑰丽。其总体审美风格是平易朴实的。平易而致亲切,朴实而至厚重。就像他脚下的土地,平易朴质,厚德载物,经得起岁月的侵蚀和洗礼。
不过,家军是白马河大洼孕育出来的作家,他和乡土早已成了莫逆知交。皆因如此,他的散文所散发出的气味,是会让许多不习惯乡下生活的城里人,捏着鼻子读他的文字的:早年间的一个月夜,白马河大堤的一片林子里就有一对男女在野外偷情,不想人和狗离着不远,一对儿狗也在“发情“。狗的叫声阵阵传来。其实,这种事情要是各干各的,谁也不打扰谁,倒也相安无事,偏偏那对偷情的男女中男人好事,他拽着那个女人提着裤子去坏狗的“好事”。
男的把狗的“好事”搅了,就拽着女的走了。可结果遭了报应。那个女人后来跟了那个男人成了家。再后来就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十月怀胎,眼瞅着就生孩子了。可是那个孩子生了三天两夜也没生下来,各种法子都用上了,请遍了咱古柳河两岸所有的郎中也没辙。归其那个女人被活活的憋死了。女人死了不久,那个男的去大井边去挑水,眼瞅着一个跟头滑井里淹死了。男人女人都死了,有人传出话来,说那个女人生孩子时,她家的屋外有两条大黑狗不停地围着她家的房子转悠。村子里的女人们都相信,谁家生孩子是个豁嘴,一准儿是这家女人怀孩子时用刀在哪砍了的缘故。要是生了个六指,一准是女人坐胎时踩了驴绳子。这天下的事儿,天下的万物那都是有因有果的,有偿有报。
家军一下子就把人带入曾经的乡村月夜,静谧中的犬吠,鸡鸣茅店月。他的散文如小说般真真假假、有虚有实,读来感觉虚拟、空灵、漂浮,与现实拉开了一定的距离,但却以宽阔的视野认识了这个时代,在动与静、明与暗、里与外、意象与具象的描摹中,给我们提供了多向度的可能性。
这是一种乡土的气味,是家军独有的气味。
把握住了气味,家军就像白马河大洼里搭好的豆角架子一样四平八稳地写他的白马河。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大把、大把地对白马河进行掠夺性的开采,而是精心经营着他的白马河。他经营得十分仔细和冷静,甚至小心翼翼地远离他的白马河,躲在暗处偷窥他的白马河。
如果不是这样,家军就会被淹没在他自己所经营的白马河里,进而失掉了他敏锐的嗅觉。白马河,在家军的笔下,那乡村生活的图景已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本真状态的流溢,而是他一种生活的选择,即望乡之人精神家园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