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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家宗:匆忽那年
    • 作者:陶家宗 更新时间:2022-10-10 12:59:34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2134


          还在我服役的时候,她作为驻队工作组干部就吃住在我家,她对我的了解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复员回乡后,因为现时的复转军人安置政策出现重大转变,一律社来社去,我只好回到了农村。她也是从这时起,搬到了不远的邻家。邻家女主人是我的远房婶子,特别爱干净,尽管居室潮湿简陋,却收拾得井井有条。饭菜虽然没有多少油盐,但做得香甜可口。

          父亲为我的婚事,不知操过不少心,曾多次提到驻队工作组干部的她,说她对我有那个意思,要我一定要把握机遇。父亲还说,她母亲也曾带信给我,让我务必去她家玩玩。我知道玩是假,看看我到底怎样才是真。的确,我从驻队工作组干部的她饱含深情的眼神中窥出浓浓的情意。每次见她,生怕我走开,欲言又止,似乎有多少内心的话要对我倾诉。

          也只是在这个时候,驻队工作组干部的她才进入到我的视野。个子小巧伶俐,脸上总洋溢着可人的笑容。性格开朗,快言快语,能言善辩,声音清脆,很有感召力,让你不得不听下去。可眼下我连工作这个最起码的问题都没解决呢,实在开不了口,怎么谈?但不容否认的是,我也是从这时起对她怀有好感。我曾给她写过长长的打油诗性质的书信,偷偷放入她抽屉。过了很长时间,当我再次偷偷打开抽屉,看她是否阅读,发现还有一位好像叫什么的也给她写了一封长信。我来不及细看信的内容,便撇开直往里翻。我的信对折着放在另一信的最里层,我好一阵感动。后来,她调到翻过大山的另一个生产队,而我也已被生产大队安排到正在建设的一处大型工地,担任本大队民工负责人,后又兼任整个工团的出纳会计。我曾假借催人来工地之机,到她所在小队看望她。刚好在家,见我来,显得格外高兴,问寒问暖的关照我,要我一定在那儿吃饭。才十点钟,时间还长着呢。能和她说什么?若工作解决,我会昂起头颅挺起胸脯,卿卿我我地说下去。可是眼下呢?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省在县里重点投资一大型化工业即将开建,因需大量水源,厂址只好设在远离县城四十里外的大型水库区畔。这对壮大县域经济,促进社会发展举足轻重,可谓大手笔。这等的大工程开建,自然需要得力干部。正是在这样的情形下,驻队工作组干部的她被临时抽调了去,担任七八十人一民工团的负责人。在作为驻队工作组干部的她走后,我去电器厂做临时工。

          当我来厂后,厂领导并没有把我当临时工看待,时不时让我出差武汉、南昌、长沙、广州、重庆、成都、上海、大连、沈阳、北京等地采购工业原材料。

          她妈妈几次三番来看我,还给我洗被子、蚊帐,要我务必去她家吃饭。还时常问我,“给你写信没有,你就告诉她,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我知道老人家的良苦用意,真心实意地希望我与她女儿结成百年秦晋。每当看到饱含深情的眼神时,我就禁不住一阵激动。

          记得那年仲秋,我从东北出差回来,曾专程去看她。但又不好明着说,就以看一个远房侄子的名义,出现在她面前。她见我来立即让我到房里坐,“你是来看侄子的吧?”

          “他不是我嫡亲的呢,这不是来看望你了吗?”

          问我出差在外的情况,打算何时回去。我说下午就走,有什么事需要带回请讲,一定完成任务。告诉她,“你妈妈经常来看我,实在经当不起”。

          回到单位,她妈妈问我什么时候再出差,我说才从东北回来没几天呢。她一切都好,您老不用担心,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出差的安排。“如再有机会,一定带我去那儿”。我说行,到时一定和您老人家一道。她家就住在离这里只隔两条街道的那排房子里。

          父亲又一次追问婚事,她是国家干部,“工作能力强,品质也不错,而且她家里人对你这么好,没有理由不同意”。我想,倒也是的,可我至今还是个没有名份的临时工呢,何时转正,能否转正,前景并不乐观。一想到此,我就发怵,像个泄气的皮球再也鼓不起来。

          有天当她妈妈再次问她女儿情况怎么样,我实在答不出来。天下哪有母亲这样择婿的呢?老人一颗期盼儿女婚姻圆满的心,猛烈地撞击着我,震撼着我。也是经过一番审慎考虑,觉得应该去一信为好,是驴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丑媳妇总得要见公婆面”,无须扭扭捏捏,遮遮掩掩,同时这也是对老妈妈的一个交待。我鼓足勇气,给原曾驻队工作组干部的她写去一封十几页的长信,正面阐明观点,希望她也能如此。

          可是当信发出后,我又特别后悔,觉得完全没必要。可是信已寄出,只好盼望早日收到复信。一天,两天,……我的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在倍受熬煎中度过了漫长的十多天。物极必反生新念,撞了南墙始回头。断绝就断绝,有什么了不起?唯一遗憾的是,落下了我向她求婚,并且是她断然拒绝这个把柄,男子汉的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人呀,有时就是这么奇怪,在内心的天平上,自己和别人的法码就是总也摆不平稳,不是这头重了,就是那头轻了。

          就在内心矛盾无比纠结的这段时间,连着几天下起了瓢泼大雨。没有出差的我依旧呆在宿舍,窗外依旧下着暴雨,雨点砸着玻璃“嘭嘭”地发出吓人的怪响。大风呼啸着,叙看远处的山峦树木,近处的房屋车间,霎时间升起了缕缕青烟。一片片乳白色的雨幕飘荡着,升腾着,有时又像电影里的淡出镜头消失了,不见了,从而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氛。

          就在一连几天的大雨倾盆之后,雨水终于停了。就在这天下午,我从厂办公室门前经过,办事员成辉喊我去拿信。一说到信,我就心不由己地骤生恐惧感。是不是她写的,不是她又能是谁?我的心像被蜂子重重地蛰了似的,惊吓的心境不由自主地扑通扑通猛跳。这会儿,我倒真的不希望是她的回信。当我接过信一看,没错,刚是她写的。感觉好沉好重呀,这么厚的长信她都说了些什么?

          虽然她对我曾有过暧昧的意思,但我们之间从未正面谈过。当然,她没有正面肯定这种关系,考虑的可能是我没有工作。尽管她态度暧昧,但我毕竟不能以此断定就是这层关系。这是一。第二,既然工作未解决,人家国家干部会嫁给一个充其量还是农民的临时工?如果不是这样,那她在临时抽调之前就应明确,可是她一直没有。第三,就算工作能解决,她现在的心情又是如何?那么大的企业里,优秀的人不在少数,会没人追求?倘若正式拒绝我,或是否定对我曾经的那种意思,那我怎么收场,这脸又往哪儿搁呢?第四,也许因为她所担负的是领导工作,忙得难以抽时复信,或是认真回复需要足够时间才拖下来,打这两条就是充足理由,可我断没有再往这方面思考的丁点意愿。

          ——我一边走着一边心事重重地想着这些,高一脚低一脚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独自发呆。这么长时间不来信,表明她不同意,或否定我们曾经的明晦不清;本不打算回复,延后许久的回信是出于礼貌,列出不同意的理由。一想到这些,我就有些后怕,一种焦急不安的心绪折磨着我。终于,我噌的一下离了床铺,拿起信认真掂了掂,有必要看吗?够了,无须自寻烦恼。不看也罢,我这心情就可免受侵扰,已经平静了的一潭湖水就让它它平静下去吧。那么,她的来信呢?就权当我没有收到。

          经历了一场大暴雨,天空清馨明静得多,太阳又高高地悬挂天际。我拿着这封厚厚的没有开启的信,信步走到烧开水的锅炉前,将信反过来覆过去地看一眼,算是庄严告别吧,便一把将这封永远再也无法谙读的信,丢进了熊熊燃烧的炉火中。被烈焰燎得几经翻滚火花四溅的信,终于被无情的火吞噬了。

          大火烧掉了往日有过的情感,焚毁了脑海里曾经的记忆。这种慧剑断情的壮举,永远关闭了原曾企望过的偕手通往圣殿的大门。

          我愿断言,若是有了工作,她一定会主动追逐我。死生契阔,可以托六尺孤,可以寄百里命。只是因为工作迟迟得不到解决,她不可能委身将自己嫁给一个没有工作,还要养一辈子的人。对此,我完全理解,也正是出于这一考虑,毕竟没有情感基础,我只能放弃。

          对于过去了多少年的这段历史,我和她心领神会,彼此亦心照不宣。但对于这个结局是怎么形成的,是我收到她的信后因为我的不同意呢,还是她在回信中表示了婉拒,抑或真心愿意而认真的长信?这个谜底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个永远无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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