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瓶冰红茶》
文/张广新
老潘从小就聪明,凡事鬼点子多。那天中午放学,他拉我到学校大门口,悄悄跟我说:“走,我请你喝饮料!”
于是,我俩兴致勃勃地来到一个小卖店,衣兜儿一共四块钱,全花了,正好买了两瓶冰红茶,一人一瓶,乐颠颠地回学校。
到了学校的南墙外,蹲在大杨树底下,准备美美品尝饮料。这时,老潘狡黠的看了我一眼,说:“喝可是喝,不能全喝没喽,多少得剩点儿!”我心里明白,你花的钱,让你多喝点儿!三下五除二,一不留神,一瓶冰红茶就剩大约三分之一了,我略感歉意地说:“不好意思,给你留少了!”他抬眼看了看,眼珠儿一转“没事儿,我少喝点儿就够了!”说完,坐在树下的草地上,细品起了那瓶冰红茶。还不时地提醒我:“你可千万不能再喝了!”我怯怯地说:“不能哦!给你留着呢。”那瓶他喝了一半,突然不喝了,一咕噜站起来,问我:“你是不是没喝够?”“那啥叫够不够,都是你消费!”“明白了!”干啥?”“别问了,把脸转过去,冲墙,不许回头!”我纳闷儿着,但还是照做了。“不许回头哦!”他再一次提醒我。我隐约感觉他去到了大树后面,似乎又听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声音。大约一分钟过去了,他喊我:“转过来吧,你在这等我,马上回来。
等我转过身来,他已经提着两个饮料瓶飞也似的跑远了。过了五分钟,老潘回来了,笑呵呵地,手里拿着两瓶冰红茶,说;“喝吧,这回随便喝!喝干!”我略带歉意地说:“其实一瓶也够喝,当然再来一瓶更好了!”心想,老潘真够哥们儿意思,刚才还骗我说只有四块钱呢!
一转眼,毕业三十年了,老潘发展的挺好,承包了县里的啤酒厂,当上了大老板,今天在街上遇见了,哥俩儿来到一家小饭馆儿,自然要好好喝点了。老潘一贯的作风:“随便喝,爱喝啥喝啥!必须我消费!”我庆幸我的同学这么有出息且这么讲究!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潘似乎有点高了“哎呀,你说上学那时候,咱们都穷啊,喝瓶饮料都没有钱买,现在好了,想喝啥喝啥!”我符合着:“怎么说那时候你也比我有钱,我还记得那天你一次就请我喝了两瓶冰红茶呢!”老潘略一愣神儿,突然哈哈大笑不止,双手晃着我的肩膀:“今天我告诉你吧,后两瓶冰红茶,是我拿‘过期’的换的……”
《装》
文/张广新
每到国庆节,城里人就放长假。有选择旅游的,也有选择访友的。咱们庄稼人可没有这个闲工夫,一年四季这个季节是最忙碌了。
昨个儿下晚黑,城里的外甥,给我打来个电话:“二舅,十一我们放了好几天假,我和你外甥媳妇合计好了,今年不出去旅游了,明天过去,帮你秋收!”
说起我这个外甥,在城里某某局当科长,从来没有啥架子,为人直爽好交,跟我这个“二舅”还真对脾气。逢年过节的,也没少给我“进贡”,跟我处的,像平辈的朋友似的。每年夏天都开车来我家几趟,一带就是一帮朋友,专爱吃烀苞米,茄子土豆大葱叶子拌辣椒酱,尽是农家饭菜,每次都撑得拍着肚皮走。今个儿说,要来帮我秋收,我倒是着实不大敢相信了!
这个马田生,从小到大净念书了,大学毕业就到城里上班,一天庄稼地没下过!
“好哇,你们俩来吧,明个儿给你们炖笨鸡儿吃!”我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也是暖暖的,哎呀,孩子们有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能不能来,还不好说呢!
今个儿一大早,我就照常下地收玉米来了,早把田生两口子要来的事儿,忘到脖子后边去了。
眼瞅着快到晌午了,地头儿上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我抬头一看,还真是田生那辆轿车!就停在我的地头儿上。我连忙扔下手里的镰刀,深一脚浅一脚地,磕磕绊绊地朝地头迎了过去……
快走到车跟前儿了,外甥媳妇田丽,从副驾驶上探出了一张笑脸,旋即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二舅啊,我俩来晚了!也难怪,这块地也太难找了,你下地干活也不带手机,我俩开车在大漫地里转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这儿!自己干半天了吧?你老累不累呀?这下不着急了,我俩帮你一起收,能快不少!……”这媳妇儿,爽快!既懂事儿又会说话!一番话差点儿没把我这个半大老头子的眼泪给弄出来。
“小丽呀,你们能来,二舅都乐坏了!庄稼人习惯了,干点活儿不算啥!”我一边搭讪着,一边用余光打量着田丽的这身儿行头。脚上穿着一双高跟儿皮凉鞋,鲜红鲜红的,脚下松软的土地上早已让它钉出了两堆儿二寸深的小坑儿;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两个膝盖处,分别磨出了两个二碗大的窟窿,边缘纷纷扬扬、柔柔的白线头儿,衬托出了白皙的波棱盖儿;再看上半身,一件雪白的袖口和衣领掐着细褶的薄得像蜻蜓翅膀一样的纱衫,在正午的秋风里扑簌簌地飞舞着,粉红色的内衣若隐若现……
我慌忙把目光转向外甥马田生!
这时,田生也下了车。正憨憨地看着我,说:“二舅,看你这眼神儿,是不是让外甥的此番壮举,给震撼到了?!”我急忙就势调侃道:“马科长能够携夫人亲自前往,支援农业生产,岂能不让老夫感动乎!”说话间,我还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田生的衣着,一身崭新的名牌运动服,不算宽松地包裹着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按理说,这身装束,多少干点儿农活儿还能说得过去。只是这个,由右肩至左肋斜挎着的一个巴掌大小的黑皮包儿,因骄阳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而显得不伦不类。
于是,我没加思索,随口便问了一句:“这个小包儿,这么大点儿,瞅着还挺贵的,把它背到苞米地来,能装啥呀?”
就这么一句话,足足让我这个科长外甥,憋了有半分钟之久,最后还是满脸通红又不乏狡黠地说:“装……,我装……!……我主要是装!”
……
丰收的田野里,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伴着清爽的秋风弥漫开去……
《放下》
文/张广新
今年这个春节,是我当局长的第一个春节。换句话说,也是老局长退休后的第一个春节。自从去年七月份退下来之后,小半年的光景,虽然住在一个小区,却一次也没见过老局长。只是听到一些传闻,说他家招贼了,至于具体丢了什么东西,到现在也没好意思打电话问问。当了一辈子领导,冷丁退下来,可能都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吧!我时常这样想,为自己一直没给老局长打电话开脱。
都说人走茶凉,但我想怎么也应该有一个过程,不能一下子就凉到冰点,违反客观规律是不对的。说实话,从我当科长到副局长这六年当中,每一年的大年初一,都是在老局长家度过的,当时却觉得其乐融融,蛮自然。老局长有两个儿子,大的叫我二弟,小的叫我二哥。
于是,今年的大年初二,我“照例”来到了老局长的家里。
一开门,老局长略显惊诧,旋即又恢复了常态,一脸极少见的半僵硬的微笑:“来,快进来……”还没等我开口,就又连声说,“别拜年了,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拜不拜都一样!快进来坐,外边冷吧?你穿的少!”……“局里那么忙,还来我这儿干嘛!”……“爹妈都好吧,孩子考的怎么样?”……“你喝啥茶,让你婶沏……”……这一顿连珠炮似的,我从未受用过的寒暄与问候,让我觉得像白娘子喝了半瓶红酒一样的尴尬。终于坐定“我、我哥和我弟呢?他们那几口人呢?”我如坐针毡般没话找话。“都去老丈人家了!昨天这闹了一天,今天早上起来,都各奔东西了,就剩下我们老两口儿了!”老局长倒是一脸的坦然自若。
“您也知道,咱局里事儿不少,我一直也没时间给你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我心里……我确实也是……挺忙的……”我坐在沙发里怯怯嘟囔着,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敢正视。老局长倒是腰杆笔直,双手背在身后,朗朗地说:“不要再说了,完全理解你,市局那么重的任务,局面的百十来号人,哪不得你手到眼到!组织没有用错人,我放心!……”突然他话锋一转,似乎觉得哪有不妥,“哎呀,今天你能亲自来看看我,我非常高兴啊!”这一刻,我们的位置像掉了一个个儿,反倒让我感到了鱼入海鸟归林一般的轻松和自然。喝了一口茶,才抬头认真地打量了一下老局长:“这半年时间,头发白了不少啊!”老局长瞟了我一眼,调侃道:“傻小子,早就白了,上班的时候,那是染的!”我后悔死了,怎么找了这么一句脑残的话搭讪呢!还是换一话题吧:“这回退休了,轻松了,平时做点啥呀?怎么总也见不到你呀?”老局长一听这话,立即神采飞扬了起来,二目炯炯有神,侃侃而谈:“我呀,老忙啦,星期一三五,体育馆练习乒乓球,星期二四六,文化馆练习写书法,早晚接送孙子上下学,礼拜天孩子们都回来,我还得做大餐!你说我忙不忙吧!”我傻笑着,频频点头。一提到书法,我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别的还真没变化,倒是客厅正面,最醒目的位置,多了一幅字画,说是一幅,其实就两个大字:放下。
字写得挺漂亮,遒劲有力,颜筋柳骨,颇具大家风范,初看给人以震撼之感。我正欲凑至近前,准备狠狠地忽悠一番。不看则已,这一看,却让我连拍大腿,惊呼惋惜:“这是谁提的拔呀?怎么还用上硬笔了!可白瞎这幅好字啦!”老局长狡黠地一笑,慢吞吞地说:“前段时间,我家出了点儿事儿,你没听说吗?你仔细看看,那是提拔吗?”
我愈加好奇地凝神静气,仔细地阅读了整幅字画下端,两行歪歪扭扭的钢笔字:大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也不干了,东西全放在原处了,我啥也没拿,求求你,千万别报警!
2016.12.29夜
《逃票》
文/张广新
一列火车,在经过南京长江大桥的时候,列车长来到车厢里例行查票。
当他走到一位身材矮小的年轻人面前时,弯下腰,客气地说:
“先生,请您出示您的车票,我们例行检查!”
年轻人急忙从座位上跳下来,慌乱地在衣服口袋里翻找。眼睛还时不时地抬头打量着列车长的面部表情,并没有作声,默默地递过来一张车票。
列车长接过车票一看,“噗嗤”一声乐了。拍着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说:“你的个子是不高,再怎么说也超过一米五了吧,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标准啊,怎么还起了张半票呐!你的这种行为,一要补票,二要接受处罚。请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伸手要去拉年轻人。只见年轻人瞪圆了眼睛,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狡黠。双手死死抓住把手不放,始终是默不作声。
这时,列车长敏锐地意识到:哎呀,可能这是位聋哑人呐!
于是,转过身,对身后的列车员说:“是个残疾人,虽然不够照顾的条件……但是,情有可原,就别让他补票了!”
车厢里的其他旅客,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纷纷给列车长竖起了大拇指。“这么处理挺好的嘛,人性化嘛!人人都有同情心嘛……”列车长冲着年轻人连说再比划:“不罚你了,别紧张了,下不为例啊!……好了,下一位……”列车长继续往车厢后边走,脚下却被一个大大的行李箱绊了一下,“这个拉杆箱,谁的?”……无人应答……“这个拉杆箱,谁的?好家伙,这么大一个箱子,还是进口的呢!这个箱子得起货票啊,谁的?”旅客们面面相觑,还是无人应答。
列车长放高了嗓门儿,大声说:“如果再没人承认这个箱子,我就把它扔到长江里了!”话音刚落,只见那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开口说话了:“你敢……!你如果……敢……扔下去,……我就……告你……杀人……罪!”
列车长先是一愣,问道:“你会说话呀!怎么这个调儿啊?难道你不是中国人吗?”“是的,我不是……中国人,我……是日本人,我的名字……是川岛省银!”
列车长差一点笑出声来,心想,哦,万万没想到,还是个“国际友人”!“我有一事不明,请问川岛先生,车票不用你补了,该处罚的也不处罚了,就一个行李箱,我扔出去,怎么就成了杀人犯了呢?”
这个时候,整个车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川岛省银的身上。川岛先生极其淡定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弟弟……川岛省铜,……就睡在……这个……箱子里!”
《碰 瓷》
张广新
方老师是一个专业的陶瓷画家,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平日里除了作画以外,还时不时地搞一些收藏。
这不,前几天在旧物市场上淘到了一个宝贝,花了三千块钱,买了一个青花瓷瓶,经几位专家级的好友鉴定后,说应该是一件清中期的作品,是一件大开门儿的东西!好友们这个羡慕嫉妒啊!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岂能饶他!
就因为这,这几天方老师什么也没干,一连请了三天饭店,喝得他头都大了。今天中午还有来祝贺的呢,被方老师婉言拒绝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老妈从农村来了,我得早点回家陪陪老人,改日再请大家吧!”
打发走了这群讨酒的朋友,刚要起身回家,手机响了,是家里的电话:
“焰慧呀”(方老师大名叫方焰慧)
是妈妈的声音。
“啊,妈!”
方老师耐心地接听,
“我马上就回家了,有啥事儿吗?”
电话那边,妈妈的声音似乎有点却生生的,
“我在家待着,没有什么事儿,就给你收拾收拾屋子,我看有那么多瓷瓶子,上面都落灰了,就挨个擦一擦,一不小心,碰掉地上一个……”
方老师顿时心里一紧,嘶哑着嗓子,急忙问了一句:“哪个呀?妈!”
老妈似乎淡定了许多,慢吞吞地说:
“我仔细一看,还好,不是新的,就是那个最旧的!”
……
“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