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大豆摇铃,声声悦耳。三春不如一秋忙,绣女也得下绣床。不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嘀喽嘟噜,全都得下田抢收大豆。镰刀磨了又磨,试了又试,直到磨得飞薄:能剃掉腿上的毫毛了,能刮住轻轻飘落在刀刃上的草茎了,才肯罢休。
走进大田,走入画一般的境界之中。一阵秋风吹过,眼前挂满密荚的豆稞像美人的耳坠似的,微微摇晃,铃铃作响。像春风吹过树林,像春泉淌过山涧,像海浪在轻轻拍击壁岸。不,像世上最美的音乐,那才使人为之心动呢。只见割豆人前腿弓,后腿蹬。咔嚓咔嚓的响声,若水石相搏,声声有韵;若折树断柳,清亮脆响。一道道阳光在刀刃上闪动,一缕缕豆稞整齐均匀地排在身后。割得是那么欢快,那么有力,富有和谐韵律的美。卷起的背心,固定成型的姿势,粗犷,憨厚,像一座座雕像。
装满豆稞的马车在豆海里颠颠簸簸,摇摇晃晃地航行。车的左右,是挑豆稞的姑娘。每一杈,掀起一片金色的云霞;扣到车上,变成金色的小山。一下,一下,像是上下忽闪着的翅膀,那么深沉有力。富有弹性的脚步,节奏分明,显示着她们青春的活力。一件件花衣裳,紧紧裹着丰满的腰肢,透发着一种不加雕琢的朴实的美。挑着收获,也挑着浓悠悠、美滋滋的喜悦。仿佛不是在装车,而是在用纤细的绣针穿织着云霞锦绣。秋风轻拂着一张张苹果似的脸蛋儿,弥漫着欢声笑语和那溢香流彩的家乡小调。搏动着的是希望,摇曳着的是向往,蹦跳着的是收获的心音。
车老板儿稳稳地、悠悠地站在车上,由它颠,由它晃。一切景致也在悠悠地晃动着,晃出诗一般的境界。这是运动着的美,变化着的美,瞬间的美。一车大豆,一车悄悄话,一车嘻嘻哈哈的故事。鞭子在空中一颤一颤的,猛地又抖出一个漂亮的弧形。红缨闪过,迸出啪啪的响声,满有激情的。望着那一长溜的装满豆稞的车队,听那悠扬轻快的铃声和那得得的马蹄声,实在让人陶醉。此时,豆海沸腾了,
豆垛像一座流动的山,随着姑娘们巧手的舞动,变成颤动的琴弦。纤纤素手上下舞动,满头乌髮也随之频频耸动。仿佛不是絮豆稞,而是在得心应手地弹奏一曲动人的乐章。豆粒飞泻,溅起一道金色的瀑布。那瀑布刚一触及地面,便卷成飞旋的波澜。越卷越急,仿佛是从大地深处迸出的金色喷泉,一簇簇,一串串,错错落落。还是桥岳北的诗写得妙:“不知合浦珠,孰落知多少?”是的,北大荒的珍珠多得数不过来,多得堆积成山,一褶又一褶,重重又迭迭。
倾耳静听,脱粒机婉转轰鸣声带有柔和的震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像是小提琴和大提琴的协奏。声急处,音响清脆高昂,像小提琴的高昂区;声缓处,发出沉沉的粗音,犹如大提琴的嗡嗡喁语。轻轻地奏,缓缓地弹,徐徐地扣,挺挺地打。此情此景,那不易激动的心海也掀起狂波巨澜。无论是绽满皱纹的老人,还是风华正茂的小伙子,花枝招展的姑娘们,都情不自禁地掬起一捧大豆,左手倒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到左手,一边倒腾,一边咂巴着嘴唇儿。眼睛乐得成了一牙弯月儿,脸上笑出一朵花儿。索性脱掉鞋袜,赤着脚板儿在豆堆上走几圈儿,过过瘾。黄灿灿的豆粒儿,缠绕着人们的脚踝轻抚着人们的脚掌,轻拂得人心里发痒。那么得意,那么舒服,充满着童话般的情趣儿。不用说,人们被这激动人心的场面感染了,被这激越昂奋的乐曲陶醉了。那金色的瀑布就像北大荒烈性的烧酒,从天空泼将下来,把北大荒人全都灌得醉醺醺的了。那神气,那韵味儿,和那美滋滋的享受,甜絲絲的惬意,真是无与伦比的。
这绮丽无比的大豆摇铃时节啊,这辽阔美丽的北大荒,这浪花里飞出的欢乐的歌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