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特别是网络语言日渐粗鄙化,当代诗人是有责任的。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 ”,古今中外不乏好诗妙句进入日常生活的范例。譬如普希金,他的贡献,不仅在于创建了俄罗斯文学语言,更重要的是他确立了俄罗斯语言规范,是现代标准俄语的创始人。“比海洋阔大的是天空,比天空阔大的是人的心灵。”雨果的这句诗,早已是汉语中的常用语。美国“黑色幽默”经典小说《第二十二条军规》,空军飞行员里精神失常的人是不准上天飞行的,但只能由他本人提出申请。而一个人在面临真正的危险时却担心自身安全,就证明他神智清醒。这部小说的英文名字“Catch-22”已经进入英语词典,成为常用词汇。这个词象征人处在一种荒谬的两难之中。中国文学也有不少这种成功楔入生活的先例,诸如以“围城”形容婚姻。鲁迅先生创造的经典成为生活中的比喻也很多,我们说一个人“阿Q”,指他的精神胜利法人格,说一个人“祥林嫂”,代称絮絮叨叨让人不厌其烦的倾诉。古典诗歌这样的例句更是比比皆是,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陆游“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经常在日常生活和行文中被人引用,极大地丰富了汉语。语言从来是发展的,我们也没必要视网络语言为洪水猛兽,把生动的语言文字创新一棍子打死。佛经翻译词极大地丰富了汉语,刘半农创造出一个“她”字,将对女性的称谓从伊伊侬侬中解放出来,清末民国初大量的翻译词如“化学”“服务”“组织”“政府”等的进入,都促进了汉语变革。网络语言鲜活、接地气。其中好些词汇很有创意,“萌”字,表达了汉语之前没有的意味,十分生动贴切。用拼音打字“妹妹”,MM,意外出现一个新词“美眉”,用来指代少女,色彩也不逊于“豆蒄”。但动漫等带来的“二次元”语汇,对汉语的破坏相当严重,我们创新“木有”、“酱紫”等幽默有趣的当代网络语言的时候,适当借鉴古汉语中“美的语言”,确实到了一个紧要关口,中华传统文化中优美的表达,在网络上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方块字,亟待筑起新的长城。
雅言当然不是“脑残体”、“火星文”,不是“愛祢狠殇”这样的文字组合,亦不是绕来绕去的甄嬛体。古人不会近乎调侃式地说“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吴越王对夫人说:“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也不会说“累觉不爱”(太累了,觉得自己不会再爱了)诗是中国人的宗教,是经书,三千年前诗曰,“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念朋友,会说,“落月屋梁,相思颜色”,姑娘出嫁,说“桃之夭夭,之子于归”,兄弟情深叫“棠棣之华”,描述佳人颜值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赞美人家有好儿子,“麟趾呈祥”,两人不和,可以说如参商。而今网络词语“蒹葭之思”,用来指代恋人的思念之情,就颇有几分古文风雅。
而网络上的缩写短语:“喜大普奔”(喜闻乐见,大快人心 ,普天同庆 ,奔走相告)“人艰不拆”(人生已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必拆穿)“不明觉厉”(虽然不明白,可觉得很历害)之类新成语,既无美感,年长的人看不明白,后一代也无法卒读,如同上世纪90年代使用BB机,人们总说“有事Call我”,如今的小年轻己不知所云,在我看来是网络语词的癌症。
诚言,文言文与日常说话在古代是两张皮,这给书面语的优雅精致提供了条件,也正因如此,中华文化才得以传承。我们己不会说唐人的口语,更不会说春秋战国时期各国的口语,但并不影响今天我们阅读典藉。现代汉语我手写我口,网络语汇我手敲我思。我在,故汉语在。在网络时代守护汉语表达的纯正优雅,对过于随意化的网语胡言予以自我修正,是每一个在网上码字的中国人的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