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并不怎么喜欢大蒜,它的味道很重,尤其是吃过大蒜的人,口里会呼出难闻的臭味。虽然听大人们讲,大蒜可以清热解毒,感冒时吃几瓣大蒜顶过一剂良药,可是我不信。大蒜放在菜里就会影响我吃饭的胃口,一次两次可以忍受,吃多了就会嫌恶。生大蒜还会发出呛人的怪味,叫人忍不住打喷嚏,流眼泪莫名地哭泣。
爷爷很喜欢大蒜,他的屋子里一年四季都会挂着一串大蒜。爷爷把大蒜交给奶奶,奶奶就用针线把他们一个个串起来,挂在墙壁上,一条大蒜看上去就像一条白色的念珠,屋子里弥漫着大蒜的味道。每到吃时,就从上面摘下一个,剥开白色薄衣,露出晶莹玉白的颜色。
大蒜是不错的食物素材。鱼里面放点大蒜,可以去腥味;把大蒜捣碎,伴着剁辣椒放在酸菜坛子里,过半个月用小碗盛着,放在饭桌上就算一道好菜,尤其适合下饭。小时候家里穷,妈妈就做了一坛子大蒜拌辣椒,菜不够时,她就用勺子挖出一小碗,每顿饭必定吃得有滋有味。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大蒜,可是每到饥饿时,我也会迁就着尝试去吃点,爸爸和爷爷是最爱大蒜的,他们每次都劝我吃,看着我吃他们就会会心的笑。
爷爷说大蒜好吃,如果不是我特别要求,每道菜里都会放上几片大蒜。吃多了,我也就习惯了,只要大蒜的味道不是太重,我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吃完。
爷爷屋子里的大蒜除了用来吃,还更多的用于夏天的夜里。夏天家里蚊子多,各色的蚊子都有,有一种花蚊子咬一口往往会生一个大包。家里人一致反对烧蚊香,洒灭蚊剂。妈妈给每一个人准备一把蒲扇,夏夜,就全家出动,聚集在屋前的平地上,大家说说笑笑,给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我喜欢躺在竹椅里看天上的星星,和姐姐认星座,有时听她们讲几个动人的故事,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外面的蚊子实在太多,扇子在手也不能顾忌全身。可恶的蚊子喜欢叮你最隐蔽的地方,让你防不胜防。身上长了包,奶奶就会拿出大蒜,褪掉白色薄衣,用蒜头往身上红肿的地方擦上一会儿,果然,不痒也不感觉疼痛了。大蒜在身上分发出一阵阵刺鼻的气味,蚊子不敢靠近,夏夜也就少了很多麻烦,欣赏夜色的心情惬意了许多。
小时候就是这样过去的,无奈中接受一些事情,又在必然中将它一一消化,很少感觉痛苦和忧愁。大蒜就是这样一件事物,我需要它就放弃了对它的成见,甚至接受它的味道,虽然难受,但始终隐秘地爱着,就连自己有时都没有发觉。
爷爷奶奶在几年前已经去世,可是大蒜的味道还在。那个小屋的墙壁上还挂有几颗圆实的大蒜,这是妈妈每年挂上去的。
腌菜坛子换了还几个,里面还是盛有满满的一坛剁辣椒拌蒜末。爸爸只是偶尔吃吃,我吃得就更少了,每年回家由于惦记着就向妈妈提起,妈妈还是照往年一样,拿个小碗装上几勺。桌子上并不缺菜,我们都用筷子夹了一点点拌在饭里,细咽慢嚼地吞进肚里,吃过之后感觉气息通畅。爸爸还是不停地赞叹,“大蒜通气,是个不错的东西”,我完全赞同他的说法。离开家时,特地叫妈妈给我装上一小瓶,带在身边,供以后慢慢消化。
夏天又来了,我在房子里洒了很多灭蚊剂,夜晚睡觉还点了蚊香,就连帐子都扯上了,可是早上醒来还是会发现身上那些发红的包。夏夜很少呆在屋外看星空了,外面的蚊子会随着热浪一拨一拨地涌来,没有丝毫防御的话,你就会被叮得体无完肤。
今夜,再次观赏璀璨的星空时,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的夜晚,突然很想拥有一瓣大蒜。至少在孤独的时候不再感觉痛苦,在诗意的星空下我与他们能够相拥一段业已凝固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