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做淋漓尽致,什么叫做荡气回肠?在胡乐民的朗诵中,我找到了一种燃烧得令人血脉贲张的力量。他的朗诵进退有度,收放自如,出神入化,能紧紧抓着人的心走,不容置辩也不容歇息,那种燃烧的激情,足以在瞬间带着人的心抵达沸点。
难得在麻木不仁的俗世中,能如此地被震撼一回!
一个艺术家只要交出真实的自己,便交出了全部真诚。在舞台和观众之间,在心与心之间,胡乐民用声音来回穿梭,全无距离。这是一个艺术家得天独厚的天赋,还是一个历经炼狱的人深刻的体悟?不得而知。
作为一个演诵艺术家,这些年来,胡乐民的名气越来越大,在他身上,似乎有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使命感,他意气风发,上下求索,却并不羞谈迷惘和多愁善感,还有似水流年的惆怅。激情与伤怀,就这么交织着,塑造着一个血肉丰满的独立个体。仿佛历经风霜,又仿佛与生俱来。
看过胡乐民小时候的照片,眉眼有神,笑容腼腆。可以想象,在老北京文化的熏陶下,他从小就有规矩章法,至于说话,那更是字正腔圆。他还跟着爷爷学过京剧,所以身上有一股精气神儿。
现在的胡乐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毛头了。站在舞台上的他,收放自如,欢笑歌哭,声振屋瓦。他,活出了另一个自己。除了使命感,他的朗诵中还传达出一种英雄情结、书生意气、对往事和亲人的眷恋等等,在他身上,有许多被现代人淡漠甚至忘却了的东西。不要问为什么,也许他生来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无法追根溯源。
我曾经倾听过许多人的朗诵,各有千秋,但有的朗诵抑扬顿挫,表情却呆若木鸡,让人感觉欠了点火候,入不了境界,像一个活木偶在表演,难尽情也难尽兴;而有的朗诵又太过,癫狂喜怒,唾液横飞,捶胸顿足,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空废了一腔华丽的激情。胡乐民却很好地规避了这些问题。或许是因为学表演出身(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又在中国音乐学院学过声乐,他融会贯通,独创了一门艺术:演诵。比之于朗诵,演诵艺术的展现无疑更形神兼备,更立体全面,更这种全方位的艺术,让人在饱耳福的同时,也饱了眼福。
在北京,我曾经数次与朋友去欣赏胡乐民的演诵。那是一种与当前的浮躁格格不入的气氛:儒雅沉静而又激情四溢。舞台并不华丽,甚至有些狭促、简单,但他一入场就能进入状态,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没有一个无用的动作,更没有一个生涩的音色。他只要站在舞台上,就能够达到声音、表情与形体动作的完美统一,与朗诵的内容、表达的思想完全融为一体。演戏的人称此为“戏骨”“戏痴”,我不知像胡乐民这等境界,在朗诵的行当中该称什么?
用心欣赏,就会发现胡乐民用声音、表情及形体动作塑造人物、传达思想、展现意境那是一绝。听他朗诵李白的《将进酒》,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不看他的表情及动作是一种遗憾,那是情感的晴雨表,千变万化,气象万千,裹挟着狂风骤雨式的激情喷涌而来,让人真正领略到“声情并茂,酣畅淋漓”的含义(尽管这些词已被用滥了)。
你看他,眉宇间紧锁风雨,或跌撞或狂奔,或歌或舞,时喜时悲,时哭时笑,笑中含悲,悲中见狂,狂中现真。那满腔的激情,迸发时气吞山河,一泻千里。等风暴过去,则天高海阔,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你听,是谁在仰天长啸:“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你看,繁华春梦、高官厚禄在放浪天真的诗人眼中又算个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
你听,是谁在绝望悲号:“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又是谁在震耳欲聋地高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你看他,狂可豪情万丈,怒叫山河变色,愁似风雨欲来,势如泰山压顶,那形神合一形成的巨大张力,足以令人每个毛孔炸开。在《将敬酒》中,他把诗人的形象塑造得栩栩如生,恰如李白附体,洒脱不羁,那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狂傲、唯我独尊的霸气,又浑然不谙世事的天真,天地间放浪的率性,活脱脱一个李太白。
你看他,脊背已弯,衣衫褴褛。拄着拐棍在被秋风所破的草堂,追逐偷走茅草的小儿,他的嶙峋瘦骨,如刀刃切割着嗖嗖秋风;他老弱无力,落魄穷苦,仍挥舞残破的衣袖,为民鼓与呼,是谁的声音,还原了一个忧国忧民的杜甫?
听胡乐民朗诵,总觉得他就是他声音中的某位诗人,生来就有种使命感。谁能分得清他是李白杜甫还是胡乐民?当然,这也是诗歌本身传达的一种气场和精神。那种叫做使命的东西,在当今已经羞于被人提起了。
胡乐民曾经发我几篇他写的文章,才情四溢。他说:姐,你看看!在那字里行间,我看到了艺术与现实的厮杀,是何等惨烈。在我认识的一些明星和艺术家身上,我曾经感受到一种面对现实的无力与窘迫感,这使得他们用一种粗鲁的方式表达他们的愤怒。面对现实,胡乐民无疑也纠结过,但他却不去抱怨,更不自暴自弃。他只用他的行动,给现实捧出一份答卷。当他站在舞台上,你感受到的是一个书生的温文尔雅和推心置腹,没有丝毫愤世嫉俗。
现实中的胡乐民是一个性情中人,记得2016年夏天去参加他的婚礼,在向新娘子张倩表白时,他那满脸的热泪。张倩也是一位优秀的朗诵家,两人郎才女貌夫唱妇随,是难得的神仙眷侣。我不知他们在交往的过程中,有过多少酸甜苦辣,但每当回想起胡乐民泪流满面的瞬间,就会感动不已。
这些年来,胡乐民专注于他的演诵艺术。据说,因为朗诵中的一点瑕疵,他就会将辛苦录制一周的音频全部推翻,重录。就这样力求完美,精益求精,没有速度,只有艺术。
胡乐民曾经朗诵过我很多作品:《霸王别姬》《宝剑歌》《被砍去头颅的秫秫》等,悲壮豪迈,荡气回肠。朗诵我的长散文诗《在语言的刀锋上行走》时,他倾泄的激情有大江奔涌之势,气势磅礴。他很喜欢我那首《兰》,说读了无数遍,每一遍都读出不同的味道,他要吃透了再录。录完一年后,他又告诉我:姐,我那时的理解还不够深,如果让我现在读的话,味道又不一样了,等有空,我要重录!
真诚在这个时代,弥足珍贵。我曾经在现场感受胡乐民的演诵带来的掌声,也看到为他千里迢迢赶来的粉丝们,我想这对于他来说,该是莫大的安慰了吧?他的艺术情怀,他掏心掏肺的真挚,已经影响和感动了很多人。他的演诵已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正逐渐形成一门独立的艺术。
胡乐民用他的声音证明了:今人,也可以有魏晋的风骨。面对那一轮千古的月亮,他可以是李白,可以是岳飞,可以是纳兰容若;他代他们饮下一杯酒,在朗朗铜镜下或纵情大笑,或热泪横流,或戏谑无忌,或快意恩仇。他潇洒恣肆地穿梭来往于古今,没有丝毫阻隔,不受任何约束,仿佛那些先人的灵魂渐次在复活。
这就是声音的力量,它能穿越时空与岁月,击碎幻影,直抵心灵!
作者简介:
瑞娴,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中国音乐剧协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协会主席团成员。作家,编剧,著名剧作家沈默君关门弟子,是能跨多种文体创作的作家。曾为央视某栏目组编导,现为北京某杂志总编。
著有小说集《布什与我们的生活》《哑女的草原》等七部,作品曾被诸多名家朗诵,还曾为多位歌手创作歌曲。影视剧本五部,舞台剧两部,由她创作的国内首部CG剧情类4D电影,入选第三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另一部电影正制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