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作家周子湘是一位值得期许和关注的青年作家。近年来,她总是以独特、丰富的女性化视角,用生动感人的态度、细腻的笔触,将现实主义的困顿与人间世情百态的逼仄表现得淋漓尽致。她的短篇小说《慢船去香港》发表于《民族文学》2017年第10期,后又被《小说选刊》2017年第11期转载,可以说是她又一次超越自我的文字“履新”。
一直以来,周子湘的创作始终从身边的小人物出发,她以见证者的身份书写下最真实的底层者的命运。她的华人海外打工系列小说,是解剖这个社会肌体,呈现其真实与清晰脉络的一把快刀。
通过小人物的命运来反映现实生活的真实境遇,从而达到直逼人物内心世界的艺术高度,展现人性的真实与脆弱,给人以心灵的震颤。在她的海外打工系列小说中,从《新加坡河的女儿》到《错位》、《别了,苏菲》、《天涯厨王》再到《慢船去香港》,我们可以明晰地看到这是同一纬度的谱系式写作,它们都是在写华人在外打工、漂泊的经历,却以不同角度,展现海外打工者的拼搏、挣扎和辛酸生活,为读者展现了一批打工人物内心深处的隐秘世界,给读者带来关乎命运与人性的深层哲思。
在短篇小说《慢船去香港》中,作者用冷峻的笔调,给我们描写了女主人公茉莉短暂而发人深思的一生。小说中的茉莉是一个城市底层平民家庭出身的女孩,面对家庭的突然变故,她不得不出外打工,她也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但美好之中,多了一份无奈,孤身前往香港的一艘邮轮上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梦想穿上职业套裙的茉莉是奔着秘书职位而来的,但招工的人事部根据学历、长相等因素,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最终茉莉只谋得了一个餐厅服务员的工作。很显然,现实的窘迫和梦想的落差让她深深陷入了生活的沼泽,不甘平庸的茉莉在困苦的现实境遇中不断挣扎、不断迷失。在这里,作者没有采用简单的说教式书写方式为读者讲故事,而是把故事情节与人物的心理变化融会贯通,将人物命运和对理想的追寻紧密衔接,从而形成了一种线性结构叙事模式。这正是周子湘的高明之处,这样的书写方式使文本显得富有张力。
除此之外,小说的话语建构始终是在底层视域下进行的。在庞大的当代文学场域中,关于底层叙事的小说,并不鲜见。但难能可贵的是,周子湘在叙事过程中能以全知全能的零视角为主体,用平静而圆融的语言,冷静地叙述着关于茉莉的悲凄故事。语言简洁,富有张力。不仅如此,小说中将阿财对茉莉的感情线索作为一条暗线,贯穿文章始末。从开始阿财对茉莉的照顾到去医院找孤独无依的茉莉,再到帮茉莉完成遗愿,将茉莉的骨灰盒送回家,阿财对茉莉的痴情和无言的守护让人感动。
与此同时,这也与茉莉为了谋取秘书职位而不惜以个人身体为代价,去取悦副船长的故事情节相呼应,形成了一种潜在的鲜明对比。茉莉视副船长为调换职位、实现自我救赎的“救命稻草”,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当她为副船长“奉献”完身体,特别是当她端着盘子,站在总经理新秘书的身后,收拾着餐桌上吃剩的鱼刺、鸡骨头时,她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了。无望,才是现实残酷的本质。倾其所有的无望和现实的无情,让读者为茉莉的遭遇感到无比痛心。在追逐梦想的路途中,茉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结果却令人唏嘘不已!
在这里,作者并没有对造成茉莉个人悲剧的原因作过多探析,也无意讨论谁对谁错,只是回归小说本身的功能,以人物故事为蓝本,借助茉莉的个人悲剧来为底层生活中的“茉莉式人物”呐喊,让人们聚焦处在时代症候中的底层小人物的生存状况。此外,在小说的结尾,作者写到茉莉穿上了阿财为她买的那套职业套裙,让阿财帮她照相,照片中的茉莉是最满足的时刻,她在一个女人最美丽的时刻,与世超然永诀。这样的书写体现着作者对人物命运的极度关怀,更重要的是,小说也在这种人文关怀的烛照下,既有对现实的批判,又充满了悲悯情怀,彰显了女性视角下的独特审思。
在周子湘的华人海外打工系列小说中,《慢船去香港》是具有代表性的一篇。小说深刻揭露了人在命运的多舛与变故之中、在心理欲望面前的渺小,将人性的真实和卑微,底层小人物生存者的内心世界和他们在现实泥淖中的挣扎与沉沦,展示给读者。窥见了一批海外打工者在异地他乡的生活境遇和内心的漂泊与渴望。小说描写的,是生命的孤独。这是周子湘以敏锐的目光和作家的担当意识,用文字触摸底层的时代症候,凸显底层人物的现实存在与社会境遇之间的巨大鸿沟,展现了社会转型语境中的小人物无声的呐喊,还原了底层生存的真相,思考和追问生命存在的意义。她最终扩展的,是灵魂内在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