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25日凌晨一时,杨绛先生以105岁的高龄仙逝,去和丈夫钱钟书先生,女儿钱瑗相会去了,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在天国团圆。
这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里相聚,是喜是悲,我无从感受,但对于杨绛先生的离去,我心里却感到很痛。我们痛失了一位伟大的学者,痛失了一位伟大的作家和翻译家,痛失了一位伟大的女性,更痛失了一位博学谦和的长者。像她这样的人,在当今世上已经不多了。
大约是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末还是九十年代初,我开始读杨绛先生的著作。最早读的是她的长篇小说《洗澡》,散文作品《干校六记》,和她翻译的塞万提斯名著《堂吉诃德》。
《洗澡》和《干校六记》,写的都是先生所亲历过的,解放初期的政治运动和“文化大革命”中的各种人和事。对于不堪回首的那些往事,杨绛先生用文学的形式把它描画出来,通过平实的语言,让人们体验到那一代知识分子所遭遇过的不幸。著名学者施蛰存先生为此还特别称赞《洗澡》为半部《红楼梦》加上半部《儒林外史》。
除了《洗澡》和《干校六记》,我陆续又买了先生的《杂忆与杂写》、《我们仨》、《走到人生边上》、《“隐身”的串门儿》,译著《裴多》和吴学昭著的《听杨绛谈往事》等,可以说,我对杨绛先生,是很崇敬的。
杨绛作为女性而被称为先生,是人们曾经热议过的一个话题。是啊,女性能不能叫“先生”,人们为什么又会尊杨绛为先生呢?
“先生”一词在古语里有“出生比自己早,年纪比自己大”的意思,以后又有人理解为对年纪大、有学问的人的称呼。古时“先生”这个称谓一般也多指男性,——应该没有称女性为“先生”的。到民国时代女性开始解放,有女性当了教师,才有所谓“女先生”之称。
我最早知道现代中国有被称作“先生”的女性,是宋庆龄先生和何香凝先生。这两位“女先生”,一为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夫人;一为国民党元老,孙中山先生的得力助手廖仲凯先生的夫人。且不说这二位“女先生”,她们的丈夫在中国近现代史上的显赫地位,单凭她们俩为中国革命事业奔走呼号所作出的努力,也配得上“先生”这个称号。
还有一位被叫做“先生”的女性,是女作家冰心。冰心先生早年东渡日本,在东京的大学里做过教授,写作《寄小读者》系列散文作品,在文坛上产生过很大的影响。她一直笔耕不辍,与茅盾、巴金等文学巨匠齐名,后来也就被称为“先生”。
杨绛先生之被称为“先生”,原因似乎与上述几位“女先生”不尽相同。她很早就开始文学创作,最先以戏剧登上文坛,作品在上海热演的时候,她的夫君钱钟书先生还没有大名气。丈夫在写作长篇小说《围城》的时候,她放下自己的创作,全身心照顾夫君的生活起居,拦挡来访的“不速之客”,正是在她无微不至的关爱之下,钱钟书先生终于完成了《围城》这部传世之作。
因为“先生”这个称谓是针对有一定年龄和学识的人的尊称,对杨绛而言,在学识上是配得起“先生”这个称号的。她早年创作戏剧,又以散文名世,同时还写小说,写文艺评论,翻译外国文学作品,是名副其实的多面手。不过像杨绛这样有学识的女性,现代中国也还有不少人,但并不是每一位都能够被称为“先生”的。论年龄,——据说她还年轻时,同事以及认识她的人就已尊她为杨先生,就连比她年长的人,也尊称她杨绛先生。因此,我们是否可以这样理解,杨绛之被尊为“先生”,除了学识以外,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而这别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是道德,是品质,还是她的为人处世?
在钱钟书心目中,杨绛是“最贤的妻,最才的女”。她不但作为妻子保障丈夫在学术上取得巨大成就,而且作为作者也在勤奋创作着,同样奉献出许多不凡的作品,结果就有了煌煌九卷的著作全集,作品涵盖小说、散文、戏剧以及翻译,一并都是高质量高水平,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精品。她这一生带给人们丰富的精神食粮,年过百岁以后,也并不歇着,她说只要身体许可,她还要继续创作。她已经有了很大的成就,金钱、名誉、地位对于她已是过眼云烟。她一心想的只是奉献,她要为这个世界留下更多美好的东西。但她又不是只顾写作而不问世事的人,她把她和钱钟书先生的全部稿费和版税总计1000多万元,都捐献给了母校清华大学,用于设立“好读书奖励基金”,奖掖贫寒优秀的学子。她说过:“人虽然渺小,人生虽然短促,但是人能学,人能修身,人能自我完善。人的可贵在人自身。”这,或许就是她的人生感悟。
杨绛先生是一个接近于完美的高级知识分子。她一生钻研学术,兢兢业业为培养祖国的人才耗尽了宝贵的青春年华,她是中国知识分子中的一面旗帜,从她身上,能感觉到知识分子身上的圣洁的光辉。
先生杨绛,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