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药的人
把草放进生活的陶罐
加水。文火慢熬
熬出金子。熬出刀枪
熬出仇恨——
去杀死身体里的敌人
看着水越来越少
越来越浑
有时她觉得自己像在熬自己
一服药熬完
自己也被熬成了药渣
那曾经醉人的花香呵
良药苦口——这个道理
熬药的人最明白
但她不知道这酱紫色的日子
究竟还能熬多久
▌卖小菜的女人
小区门口。那个卖小菜的女人
在玻璃后面忙活着
像一个游戏:被一双手拼命追赶
切碎早晨。凉拌中午。再浇上
黄昏的调料:“五块钱一斤——”
末了。她又搭上二两笑容
她把自己鲜亮的时光一包一包
卖了出去。并将两个孩子
一个一个送进大学
剩下干瘪和孤独这两件旧衣服
茧一般裹紧了她的身体
没事的时候。她就坐在矮凳上
看着越来越少的天空发呆
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只知道丈夫在外打拼常年不归很不容易
却不知丈夫包养的小三
其实比她的小菜样数还要多
她更不会知道
自己早就变成了一味小菜
供那些乱哄哄的目光反复品尝
所以每次谈起家庭
她总把一脸褶子拌成幸福的模样
▌掉下来的人
建筑工地西边
一堵粉白的墙上
歪歪扭扭地写满了鲜红:
高高兴兴上班
平平安安回家
……
不知道
拐角那辆破电动车
是否还能找到回家的钥匙
十几分钟前
它的主人
一对爱说爱笑的中年夫妻
刚从七楼掉下来
姗姗而来的救护车
呼啸着把他们拉向了远方
▌走进竹林的人
刷刷刷。那么多刀子一起剥你
那么多绿眼睛
翻找着你的软弱与空虚
一条河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不动。不摇。不长啸
你从一首诗里取出骨节。琴声
安插在灵魂的两肋
——像一只笋
给这个世界安插上了铁
一条河被九月的鱼群带往远方
▌闲逛的人
一个由南向北一个由北向南
一个背手哈腰一个抱膀抬头
仿佛两个脱离了句子的词语
他们在桥上相遇
南来的看了北来的一眼
北来的还了南来的一瞥
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
似乎想打招呼却又都没开口
忽然。背手的那个抱起了膀
抱膀的那个背起了手
天还是那样高地还是那样远
两个词分别走进对方的章节